她没法这么做。
按下担忧,清蕴看起另一封信。
这封和李审言、陈危相关。他们率兵去陕西刺探河套地区蒙古兵力,仗着艺高人大胆,两人竟亲身深入腹地,试图先擒敌将,再率兵攻打。
不过这还在谋划当中,没有实施。
陈危说,此事一了,他就有机会调任京城,问她是否同意。
沉思会儿,清蕴提笔写下两封回信,随后又对上了茯苓的汤药。
饶是她,也不自觉皱起眉头流露抗拒。这药太苦,且服药期间不得食生冷、辛辣等物,连甜食也要少吃,让她吃饭时总是味同嚼蜡。
茯苓:“……要不,停一阵子?”
她天天看着这黑漆漆的汤药也怵。
“罢了,半途而废还得重新喝。”清蕴闭眼灌药。
及至黄昏,林大夫准时来王家。
她年逾五十,仍未生华,只有眉间浅浅的沟壑显露些许年纪。虽然不苟言笑,但耐心十足,凡有疑惑都会细致解答。
据她所言,不孕多为肾气不足,或肝郁血瘀、痰湿阻滞,需要在腹部、腰骶、下肢等地的多个穴位进行推拿、针灸,以温补肝肾、调和气血、激阳气。
经过这阵子,清蕴确实能感到气血更为充盈,也不再容易感到疲乏了。
正是见效如此明显,清蕴对她极其信任。
结束了今日疗法,清蕴轻声问:“除去女科,林大夫对其他病症可有了解?譬如疫病。”
“绞肠痧、痘疮、瘴疟等都略知一二,夫人想问哪个?”
清蕴凝神,“若是这个时节的江南一带,容易生哪种疫病?”
林大夫沉思,“除去瘴气,其他都有可能,要看病因。”
在信中也无从知晓是哪种疫病,清蕴干脆把林大夫了解的那几种都问了个遍,并询问解救之法。
按理来说时下医术大有进步,很少会出现大规模疫病却无可奈何的情况,清蕴仍有些放心不下。因此详细询问过后,她让人准备了一些药材快马送去安徽。
清蕴做的是以防万一的打算,没有想到,担忧竟在半月后成真,安徽那边传信来,说王宗赫染上了疫病,被单独隔在了农户家中!
消息一回,整个王家震动。
郑氏也知道一个身染疫病的人不可能被允许回京,焦急道:“赶紧送大夫和药去啊。”
王维章看向父亲,王贞摇了摇头,“既然信中能提到此事,朝廷肯定早派了大夫前去,只不知是什么疫病,竟没有丝毫消息。”
他直觉情况不像孙儿之前信里说得那么简单,不然陛下那边不会不明说,而是暗地派人处理。
如果不是因王宗赫的存在,他们恐怕压根都不会知道这事。
一时间,王家人议论纷纷,清蕴则心乱如麻,有些不可置信。
三哥行事谨慎,又有她百般提醒,怎么可能会亲身涉险染上疫病,还被关在城外?
被关在城外,说明他是亲自去了传出疫病所在的村落,可这和三哥之前说的打算完全不同。
但三哥不会、也没必要在信里对自己说谎。
信……清蕴忽然想到什么,看了眼正在讨论对策的长辈,默默回到春诵堂。
在读前几封信时,她总觉得信纸摩挲的手感和以往大有不同。当时不以为意,只当三哥换了种信笺,如今看来,未必那么简单。
仔细端详信笺,没看出蹊跷。把它放在烛火上空轻燎了遍,也无异常。冥思苦想许久,清蕴突然把它放到阳光下观摩,虽然看起来和普通信笺差不多,但不知是否错觉,内部似有重影?
心中有了猜测,清蕴唤来藉香,让他拿着裁纸刀,从信纸末端开始,硬是把薄薄的纸张切开,一分为二,露出了里面如蝉翼的细纸。
藉香内心惊讶,面色不显,手极稳地连“拆”了三四封信。
让藉香守在门外,清蕴先冷静下来,再拿起纸张细看。
慢慢的,她终于明白生了何事。
一切都从虹县的连知县之死开始。
从虹县录事那儿可知,连知县是因心悸猝死,疑似劳累过度。王宗赫意外翻得他的医案,却现他死前曾有“皮下见斑”的症状,当时就起了疑心,着手调查。
他作为内阁大臣,手握圣旨,权力极大。凤阳府知府扛不住,先交代前因后果,道两个月前虹县下的一个小村庄就出现了疫病的征兆,那时候他和连知县都没想到,只以为是普通病症,后来村民症状越来越严重,接连身亡,才意识到生何事。
可为时已晚,小村庄的十几户农户已尽数身亡。为了避免疫病传播,他们只得焚村。因不想影响仕途,又联手隐瞒了真相。
直到此事毕,连知县才现自己也有了同样症状,他对那些村民心怀愧疚,也不欲成为祸源,故而主动赴死。
这是知府交代的故事,王宗赫却从中听出了更多蹊跷之处,根本没信,依旧在私下查案,而后得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真相。
村民集体染病是事实,并非任何一种疫病,纯粹是吃了山菌中毒。连知县不敢小觑,把事情上报,知府连忙派大夫来察看,大夫当场断定为时疫,知府便下令封锁村落,不许任何人外出。
结果那毒霸道无比,因没有得到及时医治,在大夫还在思索解疫之法时,村民们就一个个中毒身亡了。
事后其他大夫前去查看,道出了这并非疫情的事实,令知府吴鹤大惊。
三四十条人命,因他的疏忽大意而没了,放在哪儿都是摘帽子、掉脑袋的大事。
因此吴鹤对连知县威逼利诱,以二人同乘一船及其家人威胁他不许说出此事,然后一把火烧了整个村庄。
连知县良心未泯,暗地寻找那些村民的亲属,想救济他们,并写罪己书向镇安帝陈述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