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蕴见他几度偷瞄鲜梨的模样,含笑取了一颗,亲手削好,竟交给了男童。
姜玲惊讶,刚要让孙儿推拒,男童已直接接过,“谢贵客赐甘。”
随后想了想,又将梨递给祖母。
清蕴:“你不是很想吃吗?”
温和打趣的语气。
男童稚声琅琅,“昔王泰让枣,融四岁让梨,小字虽齿稚,愿效古风。”
说完,踮脚献到祖母身前。
见清蕴不曾流露反感,姜玲怜爱地摸摸他脑袋,“我不吃,既是贵客给衡儿削的,衡儿吃吧。”
清蕴注意到,小男孩一点儿也不意外地收了回去,津津有味地开始啃梨,显然他很清楚祖母一定会把梨让回给自己。
才三岁,就聪明到这地步了,既不怯人,还能够在礼法和自身的渴望之间找到平衡之道。
“他已经开始读书了?”
姜玲摇头,“他年纪还小,平时就是他爹回家后教着念两句书。”
清蕴:“衡儿聪慧,姜姨若信得过我,等衡儿开蒙可以去学堂时,我给他推荐几个学堂和先生,定不浪费他的天资。”
江衡啃梨的动作顿住,乌溜溜的大眼睛望向清蕴。
姜玲受宠若惊,推拒几声不得,到底是高兴地应了下来。
等到清蕴离开时,她特意取出一篮绣品,手帕、香囊、枕巾、坐垫之流,应有尽有,“夫人千万收下,莫嫌我针脚粗就行。”
清蕴也没拒绝,到马车上对着绣品看了会儿,交给白兰。
白兰似是随口道:“夫人对这家人真好,连他们孙儿读书都考虑到了。”
“难得有缘,衡儿又聪明,一点举手之劳而已,没什么。”
白兰颔,低头整理篮子,看着看着,又是怔愣。
这些绣品,和当初夫人在闺中曾用过的一种针法,好像。
心中存了怀疑,白兰就很难不往怀疑的方向去猜测,过完的一件件、一桩桩事浮现在脑海,仿佛都有了理由。
她在想,夫人……会不会真的是姜夫人口中的外甥女。
如果是这样,那夫人又是如何摇身一变,成为王尚书的外孙女?
唯一的可能,就是当初陈危和陈管家去江苏接人的路上,陈危和夫人合谋,害死了真正的陆姑娘。
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何夫人和陈危之间总像是有别人掺和不进去的秘密,为何夫人真正信任的,只有陈危。
倘若这件事揭露出去……白兰的心怦怦跳,想到了更多。
不是曾经拒绝过她的陈危,而是王家的权势,是牢牢扒着她一人吸血的家人。
…………
“白兰依然跟了过去。”黄昏时分,清蕴刚等风吹干纸张,白芷便来耳边轻声禀报。
最近这阵子,清蕴让白芷每隔三日的午时整,都和姜玲的儿媳邱氏在府门外接洽,用的是买姜玲绣品的名义。
白兰无一例外,都悄悄跟了过去,似乎很想听到白芷和邱氏到底在说什么。
“她可有和谁联络?”
白芷:“被主子说中了,白兰前几天说回家一趟,实则是和秦夫人院子里的圆儿见面,还打听了陈管家的状况。”
白芷有很多不解,但她的听话之处在于,绝不问多余的事。
清蕴眸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
其实白兰若能和她开诚布公,她并不介意满足白兰的心愿,无论是钱财,还是另谋一件好婚事,又或是其他,毕竟白兰跟在身边这么久,两人有感情。
但显然,在面对可能得到的利益时,白兰并不相信她这个相处了近十年的主子。
可能也有因陈危之事生出的怨气吧,白兰事后大概察觉到了她当时的不悦。
夜晚解开髻时,清蕴注视着身后的人,“你母亲身子可好?”
“谢夫人关心,请大夫看过了,只是扭了脚,静养个把月就行。”
清蕴转身,接过牛角梳自己慢慢通,嗯了声,“那白芷就是看错了,她还说今早出门时碰见了你母亲,见她在当街和人争吵,担忧你家中出事了。”
白兰微惊,很快镇定下来,“她应该是看错了,我娘还在躺着呢。”
“白兰。”
“……夫人?”
清蕴道:“你知道吗?有些人在说谎时很喜欢盯着对方双眼,因为她想知道,那人有没有相信自己的话。”
白兰赫然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收回目光,“夫人为何突然说这个?”
静止的烛光中,清蕴微微一笑,“我今日在书中所见,觉得颇有道理,你认为呢?”
白兰支支吾吾含糊过去,却直觉自己是让夫人起了疑心。
夫人都敢杀陆姑娘取而代之,若现自己察觉了她的秘密,焉知会不会又来一次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