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晚霞漫天。
云层连缀在天空,被霞光染成鲜艳的玫瑰色。
岑青独自坐在窗前,外套领口解开,手中握着一支水晶笔,笔尖落在纸上,沙沙声响个不停。
夕阳的余晖落入室内,在他的肩头跳跃,覆上一片橙红。
光尾延伸向桌面,触及堆叠的文件,攀爬上翻开的卷轴。字迹在光中呈现,能辨认出是大量数字。
这是记载王国税收和领地纠纷的文件。
王城、贵族城池、村镇、聚落,记载方式繁琐,书记员的文字更是五花八门,带有显著的个人风格,不能说杂乱,只能说格外让人头疼。
不需要几天,只花费数个小时,岑青就开始头昏脑涨。
他从不知道,仅是简单的加减乘除就能让他头疼欲裂,情绪变得暴躁。
为难他的不是算数,而是读写和纠错。把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内容汇总整合,梳理成有条理的文本,无疑是一项浩大工程。
从最初的无处下手,到制作出规范的文本,几乎耗尽他的脑力。所幸成果令人满意。
“按照这个来,应该能轻松一些。”
落下最后一笔,岑青靠向椅背,准备休息一下。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单手按住脖颈,依稀能听到关节的咔吧声。他的手腕酸痛,肩膀也在发麻。
这种体验相当糟糕。
想到今后还有更多同样的日子,他顿觉眼前一黑。
“真是……”
声音尚未落地,房门突然被推开。
岑青寻声望去,就见巫灵王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陛下?”
岑青正要迎上前,中途撞见对方的表情,不禁心生古怪,下意识停在原地。
不知为何,他隐隐生出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预感应验。
“我有一件事同你商量。”巫颍迈步走入房间,长袍下摆迤逦地面,水晶中倒映出刺绣花纹,“你能否考虑摄政?”
“摄政?”岑青单手按住桌面,掌心扣住水晶笔,清晰感知到笔杆上雕刻的花纹,“陛下,您一定是在开玩笑。”
“不是玩笑。”巫颍走到岑青对面,低头看向他,“我在认真征询你的意见。”
“我可以拒绝吗?”岑青直接问道。
“当然可以,这是你的权利。”巫颍抬手拂过岑青的肩膀,摘走一片随风飘入的花瓣,“我不想给你更大压力,只希望你能认真考虑。”
“压力的话,我没有那么脆弱。我只是觉得时机不太适合。”岑青斟酌语言,道出迟疑的理由,“处理税收和纠纷可以参考成文法典,能避免出现错误,涉及到更多方面,就目前而言,我没有绝对把握。”
他看向巫颍,说出心中最大的顾虑:“我不希望犯错,您能理解我的立场吗?”
“我明白你的顾虑。相信我,这只是经验问题。”巫颍侧头看向桌面,视线扫过岑青执笔的文件,“长老们对你的学习能力赞不绝口,他们认为你有极强的政治天赋,很适合接管政务,在我离开期间。”
“这不是天赋和能力的问题……”岑青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间顿住。他抬头看向巫灵王,声音中充满惊讶,“您要离开,因为什么?”
“极北之地出现麻烦,我需要亲自前往。”巫颍牵起岑青的手,带着他离开桌旁。
“北部?”岑青脑海中浮现雪域地图,“是北方公爵驻守的地方?”
“是的。”巫颍颔首,牵着岑青走进露台。
夕阳即将沉入地平线,残存的光辉留恋天际。
巫颍探臂压住栏杆,把岑青圈在自己的臂弯中。
他眺望北方,展眼天地相接之处,那里是雪域的北部冰原,由北方公爵常年驻守。
“北部冰原终年酷寒,那里有雪域最漫长的边境线,也是古树人的发祥地。厚重的冰盖下流淌无尽冰海,藏着最古老的生命。”巫颍收紧手臂,在岑青耳边低语。晚风吹起他的发,风中透出花香,浸染华丽的外袍。
岑青仰起头,漆黑的眸子对上巫颍,很快抓住重点:“古树人?”
“他们诞生于荒古,曾是大地的统治者。存世早于巫灵、魔族和血族。”巫颍握住岑青的手,修长的手指滑过他的手背,合拢他的手指,包裹在自己掌中,“他们在巨人之战中沉入冰海。许多古老的生命灭绝,他们依旧存在。偶尔在冰原现身,对雪域造成威胁。”
“这次的麻烦就是因为他们?”岑青翻过手掌,反握住巫颍的手,目光深邃,让人捉摸不透。
“他们能召唤深海异兽,引发海啸。”巫颍低下头,轻啄岑青的鼻尖,“当他们群集起来,北方冰原会被海水淹没。”
“这次情况很糟糕,北方公爵无法从容应对。”岑青直觉敏锐,他捕捉到巫颍话中的关键信息,“所以,您需要离开王城。”
“是的,情况很糟糕。”巫颍托起岑青的下巴,深深望入他的眼中,“我可以控制雪域气候,那片冰原却很特殊,我必须正面古树人,才能压制他们引发的海啸。”
沉默半晌,岑青在巫颍怀中转过身,双臂环住对方的腰,埋入带着冷意的怀中。
“这也意味着,此行很危险。”他的声音有些低,依旧清晰传入巫颍耳中,“我知道您无惧任何对手,但我仍会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