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绫合拢车门的瞬间,茅塞顿开。
先前的一切不合理都有了答案。
“熊侍卫……这二人,的确是御前侍卫没错吧。”他不抱希望又确认一次。
“千真万确。”
阿绫低下头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熊侍卫,你听我说。”他深吸一口气,“我先前便奇怪,明明饶我性命就已是恩典,为何圣上如此不计前嫌,竟还为我平白增设一个织造都事的新职。若只是想安顿我,叫我回制造局做回一等绣匠便足够了。”
熊毅稳重,察觉到他的不安,也不着急开口质问,只默默聆听。
“再者,离京便离京,为何偏要我等到今日太子大婚时方可动身。不仅如此,我何德何能,皇上居然还指派御前侍卫亲自相送。”阿绫顿了顿,明明来京还不到两年,自己竟也能揣测出权势的意图了,兴许是见多了尔虞我诈,阴谋算计。他摇摇头继续说下去,“先前,太子是为了息事宁人保我性命才答应的婚事,圣上定是怕我身死的风声不慎走漏,太子抗婚。”他扭头往身后的北边看了一眼,“如今,大礼已成……我若是在路上死了,太子不知最好,就算日后知道了也于事无补。”
阿绫回忆起御书房中,他曾对瑞和帝提到过,说为了自己而父子反目不值得,那时瑞和帝沉默了许久。
如今想来,当日能苟全性命,让今上回心转意的正是这句话。
皇上并不是不想杀他了,而是认同他的顾虑,不能在太子面前杀他,不能光明正大杀他。是要让他死在荒郊野外,推脱给强盗也好,山贼也好,太子即使疑心,也早已死无对证。
“公子与殿下的是非,熊某不妄加评断……可……既然太子已答应成婚,那皇上便没有理由取你性命。”熊毅不解。
“……我先前也这么想。”阿绫无奈笑笑,“看样子,是不想留下隐患吧。”他低下头,想起那日云珩为了他,低声下气苦苦哀求的狼狈模样,那样的太子定也触动了皇上。他不允许自己的储君有一个如此危险的软肋存活于世……更不能容忍皇室尊严竟折损在一个无名之辈手中。
所以,他决定赶尽杀绝。
能当上御前正五品侍卫的,必然身手了得。
虽说熊毅也是个中高手,以一敌二未必就落下风,即使打不过也不愁跑不掉,但前提是,他身边没有带着两个拖油瓶。
“熊侍卫。”阿绫语速飞快地交代他,“等一下我会叫停车子。你立刻斩断马缰,我骑马往你们反方向逃,你带上小钱和霜月立刻下山,他们要的是我的命必然选择追我,所以你务必,不要回头。”
“公子!”熊毅皱眉。
“没时间了你先听我说完。”阿绫打断他,“你尚可自保但小钱不行。所以逃掉了先不要回京,你送他找个小地方替他打点一下谋个生路。然后你自行回宫,就跟云珩说我已安顿妥当别的一个字都不要提。你是他的贴身侍卫,只要你肯守口如瓶,他们轻易也不会为难你……不对,不对……不行……这群人不会留隐患……在宫中找个错处置你于死地易如反掌……”阿绫额间渗出冷汗,“不成的话,你也不要回去了,可你不回去……云珩定会生疑……”
情势紧迫,他越想脑子越乱。
“这,二位大哥!”车门外的小钱忽然高声问道,“我们不是要去驿站投宿吗?为何要进山啊?我看,这山里不像有人烟啊……而且,我们是不是偏出官道好远了?”
……
阿绫心中一凉,完了。
小钱这机灵劲用的既不是地方,也不是时候。
“吁——”
侍卫们当即勒马。
车子也跟着停下来,熊毅缓缓扭转脖颈,发出咔啦两声关节响,而后一手默默握住腰间佩刀。
阿绫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悄悄将遮帘掀起个缝隙。
绚烂晚霞烧出紫红色,描在峰峦边缘仿佛神仙洞府。
风过山林,一阵喧嚣又跟着一阵寂静。
刀刃出鞘时摩擦出的细响缓慢却清晰。
“公子。”熊毅叹了口气,面色凛然,“今日小钱与我目既睹了这一切,就注定逃不掉。太子殿下常夸赞你心细又机敏,眼下你与其绞尽脑汁如何独自赴死,不如抓紧时间,谋划个让我们三人能一同脱身的法子!!!”
他话音未落,小钱的后背便咚的一声撞开了车门:“啊!二位大哥,有话好说,这,好好的,拔刀做什么!”少年声音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