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老始知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
章老爷被小厮们围簇着,撑着拐杖忽地蹦了起来,好像要把最后的话说给两位姑娘听。
“切莫纠缠!切莫纠结!”
“老爷老爷,糊涂了快回家吧,少爷小姐等您回家吃饺子呢。”
“老爷怕是又认错人了……”
“记住!记住!世道如此,莫纠缠啊!”
章大爷声音渐弱,欢鹂抱着孩子看他老人家被生生架走,叹了口气叫上珍鹭还是快快回去吧。
可谁知她唤珍鹭,珍鹭没应,她回头看珍鹭竟一直盯着章大爷被架走的那处。
她半张着嘴巴,那双泪眼忽地好像
化开了……
“三分人事七分天……”
“怎么了?”
胸中白雾散开,江河平静,水流平静。
散开后,白茫茫一片。
珍鹭忽地笑了但是她又哭地厉害。
欢鹂不知道她怎么了,只能嗫嚅了几遍刚才章大爷说的几句话。
仍是不清楚。
只看珍鹭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她的神情已经分辨不出悲喜。
只抬头对欢鹂和孩子勾起嘴角,露出笑容。
“回家吧欢鹂,以后的日子。”
还长得很呢。
这梅州啊。
自古以来,盛产人间悲喜。
数百年光阴春秋,竟是一个姑娘都逃不出去。
“你便放心去吧,我就不走了。”
一块崭新牌匾被擦地透亮,珍鹭站在笼馆门前,当着梅州城百姓的面揭下了红布。
红绸倾斜而下,牌匾高高挂起,露出了三个字。
春息楼
“今日请父老乡亲前来赴宴,一来是为了答谢各位对往日笼馆的多加照料,这二来……”珍鹭仰头看着那身后的新牌匾,再看看馆内一众穿着新衣裳的姑娘小伙儿们,她笑了笑,摇摇举杯对向诸位看客。
“二来,就是让大家做个见证。从今日起,梅州再无笼馆,只有春息楼!我春息楼日后再无皮肉生意,再无买卖姑娘人口!此刻这杯烈酒,我先干为敬,誓酒入喉,烦请今日在场诸位监督我宋贞,若犯以上两条,我便亲去官府,以儆效尤!”
“春息春息,望诸位来到此地,如沐春风修养生息。人生坎坷崎岖,艰难险阻,春息楼愿为人间漂泊浮萍永开大门,祝君余生永沐春风!”
她端起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馆口鞭炮点燃,烈酒已尽,瓷碗碎地。
十里乡亲拍手叫好,金辉散落,这头顶的天还是一样的天,可是胸口的心好似搬开了石头,投进了光亮。
迎来送往,食客络绎不绝。
梅园摘下悬挂四十九天的灯笼白幡,安心送走了故人。
终是让故人在踏上离路时,看不见笼馆二字。
辞旧迎新,春日永存。
珍鹭站在馆口看着热闹熙攘的园子,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了。
她叹了口气,先前豪情万丈痛饮烈酒。现在万般心绪涌上心头,让她湿了眼眶。
“你看啊,好不好看?”
宋梧站在她的身侧,满园百日红好看,满园的笑脸好看,这罩在七层浮屠身上的笼子,总算是……破了。
本以为破开它的该是刀枪剑戟,却没想到竟是缕缕春风。
华雀良言,她一直说的,都是对的。
就是破的太晚太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