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
梅州城在九月新上任了知府,姓孙。
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好像是从蓬安那个小地方调上来的。
如今局势不明,调来的知府就像是紧急顶位,拉来凑数的。
毕竟再乱,一个州城不能没有知府。
即便如此,谨慎如亲王也会把这个人调查一番,确定他的党派。
他不允许在临门一脚时出了岔子,朝中那些个所剩无几忠于老皇的所谓良臣真是想破脑袋都想着见缝插针。
大堂里的炭盆烧的暖和,亲王父子都畏寒,每次都是夏天刚过就早早烧上碳了。
堂内除了父子二人舒服,在旁伺候的十几个奴婢已经额前鼻尖冒出了汗珠,但无人敢擦,任凭那细细密密的汗渍打湿了衣领仍垂着头一动不动。
世子裹着大氅向父亲阐述这位孙知府的履历,亲王仔细听着一句不落。
听到最后一个字念完,才放松了些眉头揉了揉太阳穴。
“听起来倒是没什么大碍。”
“此人一直处在七品官位,大前年科举中榜后就不曾进京,三年来都是在地方做官,对朝中事务人脉并不熟悉。”
“三年地方任职,估计是身后无人扶持,不然以他的科举排名早进京了。”
茶盅还没放下就被训练有素地奴婢接过拿去添热水。
世子合上孙知府的履历,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他如今已全面介入父亲的大业之中,为人行事愈发冷漠,不骄不躁,就连奶娘李嬷嬷看着,都有些不太敢接近了。
现阶段所有事务的对接大部分都先交给了儿子,亲王看着他有条不紊也渐渐欣慰。
“孙知府晚上会摆小席宴请梅州权贵,第一个帖子就送到了亲王府,父亲赏脸吗?”
亲王撑着下巴终于笑了一声,“我还等着他这顿酒席呢,看来孙知府也不是个书呆子还知道规矩。”
自有传统,新上任知府都要备席宴请本地官员,说是为了打点人脉,其实到最后人脉倒是其次,这已经变成一项传统,谁要是不请,那就是真没眼力见了。
这位知道规矩的孙知府自然也请了曹忌,曹忌对他是……相当不熟识。
此人貌似三四年的仕途只是埋头老实做事,并不出挑,朝中同僚也没人议论。
赵明熙急急来打听时,曹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兴许能拉拢他,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可以先看看他处理民事的方法政策,到时候你再衡量?”
赵明熙现在对知府这个职位是极其敏感,原先的黄慎之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反例。如果再出差错,这个新年怕是街坊邻居都过不好了。
等不到新年了。
曹忌紧皱眉头,梅州城能不能挨过十一月都难说,再说新年……估计那时候的天都彻彻底底地变了。
他又是这个样子,赵明熙这一个月不是没找过曹忌,可是他好像个锯了嘴的葫芦,什么都不说。赵明熙有时候真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可是他怕,他看曹忌这副样子,他害怕说出来的事会让人五雷轰顶。
这段时间他跟梧桐简直是抓耳挠腮心不在焉,就像走在悬崖峭壁的钢丝上难受。
临走时赵明熙心中忐忑不安,出去的时候差点踩空,脚下乱了乱双眼前便闪进一丝寒光。
他回头看去,原来是曹忌的官刀立在门口。
好家伙这刀也磨的太锋利了点。
赵明熙回头看了眼曹忌,后者正窝在椅子里掰手指发呆。
掰的力道很大,嘎吱嘎吱地让赵明熙打了个冷颤。
“你这刀……也利了点,摆在门口小心伤到人。”
“嗯,好久没磨了,放门口晾晾。”
赵明熙走后曹忌就没动窝,官刀放在一直反射着日光谁都不敢进来。
直到暮色四合,刀面盛上了如血的残阳,曹忌坐在暗处,当最后一缕斜阳在他鼻尖消失殆尽时,他翻身而起,拎起利刀入鞘干脆赴宴。
知府小宴,没有太铺张。
主要这孙知府本身没有靠山,又是初来乍到,想好酒好肉的备席也掏不出钱来。
拢共就请了两桌还是挤着坐的。
府门前停的马车队伍是何等奢华,跟里面的宴席比起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曹忌来的不早,落座时鲁辟已经坐到了对面。
看鲁辟盯着一桌子家常菜是脸色铁青,这要搁以前他早就张嘴辱骂了,但是如今被收了兵符,因为私吞黄金的事被亲王狠狠敲打了一番,现在也不敢张扬,只顾闷头喝酒。
“呵,兑水的酒也敢上席面,穷酸。”
鲁辟忍不住小声嘟囔,不巧被对面的曹忌听见,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尝尝,确实难喝。
不过也奇怪,不是佳酿,曹忌饮尽一杯后紧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好像是……
“嚯,镇抚司在这儿借酒消愁呢?这种酒也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鲁辟抱着手臂撑在小圆桌上挑衅,他阴阳怪气地开口,这桌的大小官员都不敢开口,明摆着这两人是一直针锋相对,这时候出来说话缓和气氛简直是把矛头对着自己脑门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