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整,老王推着轮椅进来,身后跟着坐着轮椅的母亲。她的右半边脸仍然有些歪斜,但眼神清明,左手紧紧抓着一个布包。
"妈,你应该多休息。"许明远皱眉。
母亲摇头,缓慢但坚定地说:"不错过。"她打开布包,取出一条红色围巾,"吉祥。"
许明远认出来,这是他上大学那年母亲亲手织的,说是本命年要避邪。他低头让她将围巾系在自己脖子上,闻到上面淡淡的樟脑丸味道——这条围巾被珍藏了十几年。
"谢谢妈。"他声音哽咽。
母亲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示意他打开。是许明远父亲许建国的军官证复印件,照片上的年轻人目光坚毅,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爸"许明远轻触照片。这个不是亲生却胜过亲生的男人,十年前因肺癌去世,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体弱的妻子和独子。
"他会骄傲。"母亲一字一顿地说,然后指向许明远的心脏,"在这。"
许明远将复印件和婴儿照片一起放进钱包,紧贴胸口。老王推来轮椅,扶他坐上去。一行人沉默地穿过走廊,前往手术准备区。
在准备区门口,他们遇到了已经换上手术服的蓝志远。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眼袋明显,但腰板依然挺直。
"准备好了吗?"他问许明远,声音平静。
许明远点头,突然注意到蓝志远手腕上的住院标签写着"rh阴性"——罕见的熊猫血型。难怪医生说他们的配型如此完美,原来连罕见的血型都一致。这种相似度令人不安。
护士递来手术同意书,许明远接过笔,却现自己的手抖得无法签名。纸上的风险告知条款密密麻麻:大出血、感染、排斥反应、麻醉意外每一项都可能致命。
"许先生?"护士轻声催促。
许明远深吸一口气,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手的颤抖。就在这时,小满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爸爸!等等我!"
苏晴的母亲牵着小满跑来,小女孩手里挥舞着一张新画的画。她冲到许明远面前,将画塞到他手里:"给你的护身符!比昨天的更厉害!"
画上是六个火柴人手拉手围成一个圈,中间躺着一个穿病号服的小人,头顶有金色光环。每个火柴人身上都写着名字:爸爸、妈妈、小满、奶奶、王爷爷、蓝爷爷。
"我们所有人保护你!"小满认真地说,踮起脚在许明远脸上亲了一下,"魔法亲亲,加倍厉害!"
许明远突然找回了力量。他稳稳地签下名字,将画折好放进病号服口袋,紧贴心脏。"谢谢宝贝,爸爸现在无敌了。"
医护人员推着蓝志远先行离开,许明远看着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男人的背影,胸口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在蓝志远即将拐弯时,许明远突然喊道:"爸!"
走廊上所有人都愣住了。蓝志远猛地回头,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许明远的声音在颤抖,但清晰可闻:"注意安全爸。"
蓝志远的嘴唇抖动了几下,最终只是深深点头,被推入了手术室。
接下来的等待漫长如年。苏晴、母亲和小满坐在手术等候区,时钟的秒针似乎走得格外缓慢。母亲不停地数着佛珠,嘴唇无声地蠕动;小满趴在椅子上画画,时不时问"爸爸好了吗";苏晴则像个困兽般来回踱步,每隔五分钟就看一次手表。
老王买来咖啡,递给苏晴一杯。"蓝总的身体素质很好,手术会顺利的。"
苏晴接过咖啡却没喝,只是盯着手术室上方的指示灯。"肾脏移植最危险的不是手术本身,是术后的排斥反应和感染。"她机械地说,像是在背诵医学教科书,"即使亲属间移植,一年内出现严重排斥的概率也有"
"苏晴。"老王轻声打断她,"现在你不是医生,只是妻子。允许自己害怕吧。"
苏晴的肩膀垮了下来,咖啡杯在她手中颤抖。"我做不到如果他我该怎么办?"
老王揽住她的肩膀,像父亲安慰女儿一样。"他会没事的。那小子倔得像头牛,不会轻易认输。"
小满突然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苏晴面前举起新画的画:"妈妈看!爸爸在飞!"
画上是许明远的形象,背后有一对巨大的翅膀,飞翔在彩虹之上。苏晴接过画,泪水模糊了视线。"画得真好,宝贝。"她将女儿紧紧抱住,仿佛这是唯一的锚点。
六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张医生走出来,手术帽和口罩上沾着汗水和零星血迹。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连行动不便的母亲也挣扎着要起身。
"手术很成功。"张医生摘下口罩,露出疲惫的微笑,"肾脏植入后立刻开始工作,排尿量非常理想。"
苏晴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被老王一把扶住。"蓝蓝志远呢?"她颤抖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