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令对面的赵守钱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因为她信了师娘疯了之后的言语。”
“她的父亲虽然和师娘是姐弟,可两人年纪差的多,她们一家都是师娘带大的,她一直把师娘当做奶奶一样敬重,她那时还小,没有人告诉她师娘是老了之后得了病,脑子不好,胡乱说话。”
“所以她本能的信任师娘的言语,把一些错的东西当了真,进入师门之后,一直觉得你”
觉得叶青釉如何,赵守钱没有细说,可叶青釉太知道后面隐藏的东西是什么。
她经历过那场唾沫组成的风暴,那种无中生有的言辞有多伤人,她是清楚的。
叶青釉嗤笑了一声:
“她这不是对我的不信任,她是对师父的蔑视。”
相信这一切的前提,是妙妙她默认了师父是为老不尊的人。
那个老头子一辈子清清白白,规矩守礼,却在老了之后,受到晚辈这样的污蔑,哪怕叶青釉并不算什么好人,但仍然觉得齿寒。
沉默,无尽的沉默。
赵守钱没有回答,只是许久之后,方才闭了闭眼,像是脱力一样,将背靠在靠椅上,开口道:
“不全是因为这些”
“我去询问过她,询问过很多次,她进师门之后一直密切的关注你,一开始确实是被你打动,认为你不是那样的人,有心想要修复你们的关系,所以才一直粘着你。”
“但是——”
赵守钱面露痛苦,双手捂脸,长长的叹息:
“机缘巧合之下,我们俩去瓷所旧址拿材料的时候知道了是你害死师娘。”
这无疑是一个炸弹。
哪怕叶青釉现在已经心如死水,可仍然溅起了一丝涟漪。
只一瞬,她就知道了到底生了什么:
“当初现我与师娘的那个保安。”
赵守钱仍然捂着脸,但却有水汽,一点点的从粗糙的指缝落下:
“青釉,青釉,你怎么会这么糊涂呢?”
“你师娘确实是疯了才会胡言乱语,才会怀疑你,可大家也都知道她疯了啊!”
“外面的胡说八道我都替你挡下了,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你又何必担上一辈子的愧疚呢”
叶青釉没有言语,隔着好远,她似乎又看到远处玻璃上她的倒影,脸色似乎又白了一些。
她向来不爱听这些大道理。
她想质问赵守钱,凭什么不能在意流言蜚语,凭什么不能记恨那个差点要把她干出师门的师娘?
她想说,自己是在互相争执中才失手推了对方一把。
可她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尘世的无尽痛苦中,这些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们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切,她就只剩下了释然——
事已至此,虽已经尽力的掩藏,可事实就是事实。
她不必再一遍遍的罪己,不必再一遍遍的重申自己不是个好人,却对自己的罪恶欲盖弥彰。
因为尘埃落定,她确实就是个罪人。
难怪赵守钱原先会‘袒护’罪人,劝她离开。
因为在他们的眼中,他并不是在袒护车祸的真凶,而是在袒护叶青釉。
叶青釉跌跌撞撞的站起了身,生平第一次,朝着对面向来不怎么看得上眼的大师兄鞠了一躬:
“师兄,谢谢你帮我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