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上大学、工作、结婚,一步一步,越走越远。或许,她做出和前夫定居海外的决定,就是为了彻底逃离这个家。
但顾峙年岁尚小,他走不了。顾语琴则是早产儿,总是在医院里。
常年住在家里的孩子,很长时间只有顾峙一个。
有时,顾淑凤觉得这个弟弟很可怜。他夹在两个复杂的大人中间,充当干涩的调和剂,年幼时为了使母亲高兴一点,甚至故意着凉发烧,天真地希望借此把夜不归宿的父亲叫回来。
成年后刚拿到驾照,他以过生日为由,邀请已分居的父母一同坐上他的车出门遛一圈。但很遗憾的是,没安静一会儿,围绕父亲迟到一事,两人再度开始了争吵。
顾峙紧握着方向盘,心烦意乱。他喊了一声别吵了,就在分心的一瞬间,一辆醉驾超速的越野车如同一颗炮弹,从后将他们掀翻了出去。
天旋地转中,顾峙抬起沉重的眼皮,他的左手腕上插着一块碎玻璃,不顾浑身剧痛,他努力往后座看去,记忆的最后一幕,是母亲扭曲的肢体。
顾父顾母抢救无效死亡,昏迷过去的顾峙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几天,捡回一条命。
得知他醒来,顾淑凤匆匆赶赴医院。十八岁的顾峙躺在病床上,身上包着纱布,他看着顾淑凤,喃喃地问:“姐,我为什么还活着?”
紧接着,就在两个多月后,她不慎流产。在病房里,顾峙沉默地站了很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想了想,那竟然是弟弟最后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的情态。后来,他完成学业、接管公司,经手的每一件事都办的格外出色。
顾峙是这么长成的。他似乎一直都不近情爱、老成持重,无论遇到什么难关都泰然处之,从不令她生出多余的操心。纪嘉誉漫长的叛逆期,在他身上似乎从未存在过。
所以,在得知流言部分为真后,顾淑凤的第一反应是——她引以为傲的弟弟为什么会掺和进来?
可此时此刻,日光穿透玻璃,照亮他的面容,那双锋锐的眉眼晕开了一圈柔和的情愫。
他的影子被光线拉长,与靠近了半步的李棠梨的影子紧紧交融在了一起。终于,他不再形单影只。
在这静谧的一瞬间,顾淑凤心想,好吧,好吧。
其中的种种猫腻,她也不想去深究了。归根结底,顾峙和李棠梨是你情我愿,连对戒都戴上了。顾峙心急到这种地步,想必是很喜欢了。
顾峙语气郑重地说:“我对李棠梨是认真的。我们……”
“行了行了,要说几遍啊?我知道了!”顾淑凤腻歪地打断了他,她站起身,朝李棠梨招招手:“李小姐,你走近点。”
见她此时表情恢复了平静,略微惊讶的顾峙抚了抚李棠梨的后背,低声说:“别怕。”
李棠梨战战兢兢凑过去。顾淑凤高挑许多,她一伸手,将女孩的下颌抬起来,仔细打量她。
她咬着下唇,睫毛发抖,从前和纪嘉誉站一块不觉得,现在单看,她的稚嫩一览无余。
顾淑凤瞥了一眼顾峙,对他的说辞信了七七八八,主动引诱恐怕是真的。
兜兜转转,和顾峙成了一对儿,也算和顾家有缘。
她捞起女孩的手。李棠梨低头去看,却见顾淑凤把她手腕上那只玻璃种翡翠手镯径直褪到了她手上!
她忙推辞:“阿姨,这太贵重了……”
顾淑凤轻拍了拍她的脸:“改口费,以后要叫姐了。记住了吗?”
扭头一瞧,顾峙的眼睛忽地亮了。他青年时丧失的那点鲁莽,十年后遇到李棠梨,终于迟迟地展露出来。
最后,李棠梨脸颊滚烫、声如蚊蚋地挤出了一声姐。
“好孩子,你先出去吧,我和顾峙单独说两句。”
李棠梨走了,顾淑凤看着顾峙,没好气地说:“别光顾着高兴了,网上要是出现了负面舆情赶紧处理,别影响到公司。”
顾峙点了点头:“不用担心,我有在注意。”
顿了顿,他道:“谢谢你,姐。”
“以为过了我这关就没事了?”顾淑凤随手抄起一本书砸他,阴阳怪气地说:“我刚刚是在气头上。李棠梨比你小这么多,你也挺一鸣惊人的。”
是差着几岁。
顾峙从地上把那本薄薄的书捡起来,放回桌上:“所以呢?”
顾淑凤意味深长地说:“所以,你可把人看好了。她年纪小,心性不定,说不定是这会儿被你赶鸭子上架才答应。”
即使知道大姐是在开玩笑,顾峙仍然为此心里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