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棠梨关上车门,概因顾峙今晚的不同寻常,她连招呼都没打,像是后面有人在追似的,匆匆三步并两步,头也没回地进了楼。
离家门还有几步之遥,她忽地发现,家门似乎是虚掩着,没彻底合上。
张梅婷睡前都要检查两遍窗户和门,在安全问题上历来非常谨慎,不可能这么粗心大意。
觉察到不对,一股不祥的预感陡然窜上心头,李棠梨奔到家门,一拉开门,脸霎时间褪尽血色。
屋里像是被洗劫过,衣服被褥全被翻箱倒柜掏了出来,连锅碗瓢盆也都悉数扫到地下,满地都是碎玻璃片。
在一片狼藉里,她赫然看见张梅婷侧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妈!”
李棠梨失声扑过去,伏在她身上,接连慌张地唤了好几声。张梅婷不省人事,只有微弱的呼吸,必须要马上送去医院。
脑海中一时吓得只剩下本能,她抖着手掏出手机,下意识要叫救护车。
车?顾峙有车!
思及此,李棠梨一骨碌爬起来,扭头往楼下冲。
老小区没有电梯,楼梯间的声控灯不灵敏,她跑得太急,险些从台阶绊跤滚下去,半点也顾不上,只恨自己只有两条腿,迫切地希望快一点,再快一点。
直奔楼下,那辆车却马上就要开走了。
胸腔炸出呼哧呼哧的喘声,亲眼目睹希望的流逝,李棠梨拼尽全力朝他挥舞手臂,第一次完整叫出他的名字,却是黑夜里一声充斥着绝望和无助的叫喊:“顾峙!顾峙!”
车里的顾峙立刻道:“停车!”
“顾、顾总!”
司机吓得一个急刹,没想到一向镇定从容的顾峙竟然不待车没停稳,就直接推门跨了下来。
看李小姐这样,明显是出了事儿。司机赶紧停好车,也想过去帮忙。
他下车,只瞧见那位李小姐跟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握住了顾总的手臂。她喘着气急切地说了什么,顾总脸色一变,动身也往楼里跑去。
步伐匆匆间,他回头朝想跟过来的司机比了一个手势,意思是留下,把车倒回来。
很快,顾总背着一个失去意识的中年女人出来,身旁是亦步亦趋的李小姐。
“去最近的医院!”
几人上了车,司机一脚踩下油门,片刻没有耽误,直奔医院而去。
在急救室外等候时,李棠梨抵墙而立,心急到一定程度,人反倒是木讷了。表情空白,不知如何反应。
顾峙站在对面,见她就这么魂不守舍地站了半个小时,像是一尊木雕。
直到依旧处于昏迷状态的张梅婷被推出急救室,她才重新活过来,眉宇间有了一丝生气,紧张地凑过去询问医生具体情况。
好消息是,张梅婷是短暂性脑缺血加过度疲劳引发的昏厥,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可是,没等李棠梨松口气,医生就再度残忍地打破了希望。由于张梅婷本身的基础病症复杂,有脑卒中的风险,需要留院观察。
下午她出门时,张梅婷还好端端的,不忘叮嘱她路上小心;夜里回来,人就神志不清躺在了病床上。
李棠梨不傻,真相也并不难猜。联系起这些日子张梅婷的异常,今晚肯定是那伙催债的人找上了门。
他们先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恼羞成怒,就对张梅婷动手推搡,导致她跌在地上,就此昏迷过去。
自责、恐惧、难过,种种复杂的情绪冲上心头,望着病房里的张梅婷许久,李棠梨忽而背过身。她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怕她受到太大打击,一旁的顾峙叫她:“李棠梨?”
没得到回应,他快步走到她面前,突然一顿。
她在流泪。
默默啜泣道:“对不起,我就不应该……都怪我……”
如果她没有因为说错话惹纪嘉誉生气,如果她没有犹豫跟顾语琴开口借钱,或许他们也不会狗急跳墙找到家里来。
是她太天真,以为事情尚且有回旋的余地,以为自己晚上加班加点熬夜做兼职,多打一份工,就能拦住妈妈白天出去干活。
李棠梨想,她才是真正的元凶。
她哭得满脸都是水,用手去擦,手上也沾了泪,怎么也擦不完。
望见那双流泪的眼睛,顾峙呼吸微滞。
有一种隐痛迅速击中了他。她滚烫的眼泪没有掉在地上,而是掉在了他胸口上、落在了他掌心里。
明明是毫不相关、没有一丝相似性的独立个体,是本该一生都不会相交的平行线,然而为什么她的痛苦能漫过虚空,传递到他的身上?
哭声渐渐大了,李棠梨情绪崩盘,无法抑制住了。她捂住自己的脸,不想让别人看到这副脆弱的神情。
顾峙伸出了手臂。
大手抚住她的后脑勺,轻轻一带,把这个可怜的女孩顺势压在了他的怀里。
他低声说:“这样就看不到了,哭吧。”
李棠梨紧紧揪住他的胸襟,熟悉而温和的木质香簇拥过来,她把脸埋在顾峙的胸膛上,终于无所顾忌地哭起来。
深夜医院的走廊里,高大的男人半抱着哭泣的女孩,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氛围,吸引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