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到如今,翻旧账也无济于事了。床上的病人乐意畅想手足情深,就随他去吧。
“我知道了。”孟初说。
孟长青动了动肩膀:“唉,现在能翻身了不?”
医生叮嘱,翻身要保持脊柱轴线一致,于是孟初小心地扶着他的肩膀和胯部,帮他慢慢侧躺过来。
终于脱离了僵硬的姿势,孟长青发出舒服的喟叹。他望着孟初,感激地说:“真是辛苦你了,这么晚还赶过来,熬了一夜吧?”
他握住孟初的手,孟初的语气不自觉地放轻了一些:“没事,我离得也不远。”
“唉,那过来也累的,你工作那么忙……”孟长青说,“老了老了,果然还得靠儿女啊。”
孟初望着那双不再年轻的眼睛,忽然感到隐秘的欣喜。
在孟寄宁电话没打通的一刻,在孟寄宁没有赶到手术室的一刻,他都有一闪而过的、邪恶的快意。
看吧,你这么疼爱的亲生儿子,娇生惯养、呕心沥血,对你也不过如此。
大事当头,还没有养子靠得住。
孟长青望着他,刚要说些什么,病房门开了,付关山拎着两兜东西走进来:“我给你带了早餐……伯父,你醒了啊!”
孟长青惊讶地望着他,过了两秒,才点点头:“啊……是……”
“听说您病了,孟初急得要死,马上就过来了,”付关山把包子递给孟初,又把豆浆插上吸管递给他,“我一路上跟他说,伯父吉人天相,肯定没事。你看,果然是这样吧。医生都说了,手术成功得很,过两天您就能出院了!”
“哦……”他话说得又快又响亮,孟长青有点接不上。
“放心了吧?”付关山对着孟初说,“看你这黑眼圈熬的,快去睡吧,我在这儿守着。”
孟初倒是不谦让了,拎着早饭站起来:“谢谢。”
孟长青看着他们换班,眼见孟初要走,忽然叫住了他:“孟初。”
孟初回过头。
“要是寄宁还没有消息,”孟长青说,“你想办法打听打听,我怕他出了什么事。”
孟初僵硬了一瞬,随即应了一声,缓慢地走出了门。
熟悉的、陈旧的压抑感又落了下来,孟初试图补觉,可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最终,他只得放弃,焦躁地打开手机,寻找那个不想联系的人。
大概是起床了,手机倒是不关机了,可他刚打过去,电话就挂断了。
孟初盯着手机,感到难以置信。
直到下午,孟寄宁才回了消息。
——抱歉,刚刚在开会,帮我转告爸一声,我最近实在太忙了,抽不出时间,等我空下来了,再回去看他。
从早上到现在,情绪累积到了爆发点,孟初感到脑子里有根弦崩断了:这种事为什么要我转告?你自己去说!
——你不知道,每次跟爸打电话,他得絮叨半小时,你顺手帮我转告一下,不就省事了吗?
孟初火冒三丈:这话我说不出口!
孟长青要是听到刚才那段话,会是什么反应,他简直不敢想。他可不愿意替孟寄宁收拾烂摊子,安抚孟寄宁造成的情绪伤害。
——那你帮我编一个更体面的理由?
他凭什么……孟初深吸一口气,超强的抑制情绪能力也快要失效了:我也有工作,我也很忙,没空替你传话,你……
还没等他打完字,对面就跳出一句:
——不好意思,部长在叫我,我先走了,拜托了哥!
消息到这里就中断了,之后无论孟初发什么,对面都没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