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十鸢放下手里的狼毫笔,温声道:“嬷嬷让母亲只管安心,他不敢的,周炳昌还朝想要重入内阁中枢,这声望上便容不得一丝瑕疵,担不起逼迫他人休弃正妻,迎娶他那个做人外室女儿入府的名声,便是我们什么都不做,朝中他的政敌也自会上书参他。”
听了她这一番话,谢嬷嬷心中稍定,“可保不齐周氏母女觊觎正房的位置,撺掇老爷休妻,我瞧着那外室生的庶女不是个安分的,能顶替您嫁去安王府,胆子也大的很。”
宋十鸢将墨迹已经晾干的纸张收了起来,笑着说:“嬷嬷,等到了明日,了智大师给周氏批出七杀伤官命格的事,也该是流传出去了,倘若知道的人不多,还要劳烦嬷嬷费费心。”
谢嬷嬷心领神会:“不费事。”
宋十鸢继续说道:“我瞧着父亲很是在乎仕途,他傍上周家这艘船,你说他是更在意周氏,还是更在意周炳昌?”
谢嬷嬷通透,又在宋府呆了这么些年,自然能瞧出宋怀壁对他的官位何等在意,“这不好说,老爷说与那周氏是青梅竹马,是有少年情谊在的。”
宋十鸢嗤笑一声:“这些话听听也就罢了,倘若他真对周氏情深似海,当初周家落难时,他就会纳了周氏进门,怎会让她流落到教坊司那种地方?再者,真心爱重一个女子,又怎舍得让她做几十年的外室?”
她父亲这个人心里真正在乎的人恐怕只有他自己,和他的利益。
“姑娘说的是。”谢嬷嬷愈发觉得宋十鸢心思通透,虽然年纪小,但比她这个经年的老妇看的还要清楚。
她又想到一事,“明儿西院就要开祠堂了,那外室生的庶女就要记入夫人名下,小姐可有什么打算?”
宋十鸢抿唇一笑:“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做母亲所出的嫡女,那日后言行无状,母亲便可用孝字压她,有句话说得好,让自己孩子去做别人的继子女,活在别人的屋檐下,倒不如让别人的孩子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嬷嬷不妨把这话带给母亲听,让母亲大可宽心。”
当然十鸢私心里更想让谢桐和离,远离这宋府的污糟,可人活在世,总有许多无奈,无法立时就做出决断,那就得换个角度想。
谢嬷嬷听后只觉得拨云见日,笑着说:“姑娘这话新奇,老奴和夫人竟是从未这般想过,那外室女上赶着要认夫人做母亲,往后可不就得听从夫人的管教。”
宋十鸢又道:“明日母亲起身后,劳烦嬷嬷提醒母亲先去一趟东陵侯府,打探一下魏老夫人那边可有宫里的消息传出来。”
谢嬷嬷起身道:“老奴记下了,小姐身子刚好,识字不在这一时,您早些歇息。”
怜双将谢嬷嬷送出门,谢嬷嬷低声叮嘱她:“姑娘睡觉前,你们别忘了灌热汤婆子塞被子里。姑娘宽厚,这两日都未让你们守夜,但你们别忘了做奴婢的本分,姑娘身子还未大好,你和纤云还是上心一些,省得姑娘夜里醒了,想喝一口热茶都找不着人。”
怜双乖巧听训,点头应是。
谢嬷嬷语重心长地道:“你和纤云都是打小就跟在小姐身边的,这些日子府里事多,夫人心里不好受,我们这几个贴身的奴婢,能为主子多做点什么就别劳主子费神了。”
怜双一脸认真地道:“奴婢记下了。”
回到房里,见宋十鸢准备歇息,怜双忙道:“今儿奴婢留下守夜吧。”
十鸢说道:“明儿还要早起,不用守夜,你和纤云都回自己房里睡吧。”
怜双还要坚持,被纤云拉着出了房。
“嬷嬷训你了?”纤云问道。
怜双摇摇头:“也不是训,嬷嬷说近来府里事情多,让咱们平日做事再上心一些。”
纤云点点头,“不过小姐自打病好后,就不大喜欢让人近身伺候,咱们只管按小姐的吩咐办事就好。”
她又提醒道,“你性子莽撞,来日那周氏若真的入府了,可万不要叫她捉住咱们的错处,连累了主子。”
怜双点头:“我知道的。”
两人说着话,回了倒座房。
翌日,宋十鸢正在用朝食时,谢桐带着谢嬷嬷从外头回来了,她脸色不大好看,一回院里就想找梅花枪。
宋十鸢关心地问道:“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谢桐气的面如金纸:“魏老夫人叫宫里的人帮忙打听过了,安王这几日入宫了一趟不假,但并非求皇后娘娘收回给你和五皇子赐婚的旨意,而是让皇后将赐婚的旨意放在五皇子离开西京前一日!”
宋十鸢并未觉得太过惊讶,一来当日宋允过来传话时说得太过轻易,二来,她早防备着这种出尔反尔的手段。
谢桐咬牙道:“还好你提醒我找人打探一下宫里的消息,否则咱们还不知要被欺瞒到什么时候,宋怀壁那个虚伪狡诈的小人,满嘴的谎话,这是哄着我先答应将那外室生的孽种先记在名下,等木已成舟,届时咱们便是知道了真相,也于事无补了。”
谢嬷嬷庆幸道:“好在姑娘昨夜提点我今日一早让夫人再去东陵侯府打探下宫里的消息。”
宋十鸢给谢桐盛了一碗皂角米桃胶银耳羹,温声道:“娘,消消气,我们已经提前知道了对方的打算,便能早做安排,不至于措手不及。”
谢桐听着她平和而又沉稳的声音,满腹的怒意消减了一些,她找回了些理智:“鸢儿说的对,他不是要在今日开宗祠让宋初意认祖归宗,我就让他的算计全都落空。”
宋十鸢问:“母亲打算如何做?”
谢桐端起皂角米桃胶银耳羹,道:“吃饱了才有力气,我一会儿去祠堂耍套谢家枪法,刀剑无眼,若是不小心打坏了宋家哪个祖宗的牌位,也不是我的过错。”
谢嬷嬷面露无奈之色,自家夫人只擅长用武力来解决一切,她不赞同地道:“夫人若真砸坏了宋家的祖宗牌位,这不是往老爷手上送把柄?传出去还不知要如何编排夫人不敬先祖,眼里没有祖宗礼法。”
她看向宋十鸢,“小姐以为我们当如何行事?”
十鸢还未来得及回答,屋外传来宋允的声音:“母亲,族中耆老们已经到了,父亲叫我来请您去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