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孩,我话还没说完呢就跑,你再这样,我就不把东西给你了。”
姜陟的四肢在空中胡乱地扑腾,就好似这种没什么意义的动作能让他真的能从这人的“魔爪”里逃出来一般,可实际上他知道,这只是一种心理安慰。
“你快点放开我,我才不要你的东西呢!”
男人的眼光下移,落在了他身上那间残破到已经看不出本来样子的衣服上,眉毛忽地一挑,声音霎时沉下去了许多,似是在诱哄:
“没有我的东西,你走不出去的。”
也许是他说话的语气足够具有欺骗性,也许是姜陟真的疲于应付外面那些人或兽,只听了这一句话,他居然真的停止了挣扎,扑闪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看着男人,显然是信了他的话,却还是表示出了点谨慎:
“你刚才不是说我不是你要等的人吗?”
男人看他的样子,也不知说他是好骗还是不好骗,眼中的笑意愈深,只是说出的话不似他面上的轻松:
“这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呢?我等了千年,才等来一个你,再让我等,我可等不下去了。”
他放下了姜陟,袖子轻轻一挥,万千光华便在他指尖陡然现出,无数流光追逐缠绕,最终汇聚成一束,又倏忽迸开,将整个山洞照得亮如白昼。
男人的手中,恍然出现了一柄通体银白的长剑。
姜陟并没有自己的剑,或者说,以他的能力,还不至于拥有一把剑。可他见过其他人的配剑,就比如说那些和他一起进来的孩子,他们人人的腰上都挂着一柄或长或短的剑,剑鞘上装饰的纹样栩栩如生,看起来精致无比。
可眼前的这一把,却什么都没有,剑柄、剑身、剑格,都简约得好似兵器铺子里刚做出来的雏形,平平无奇。
许是姜陟眼中的狐疑太深,男人的手腕一动,只听得一声呼啸,长剑已然出鞘,锐利的寒光四下溢出,竟比周围围绕着的那些光晕还要亮上几分,惊得姜陟都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这把剑,名叫‘燕支’。”男人的声音缓缓响起,“当年那抹剑意落入谷中,戾气层出,杀意横生,而剑尊算出这剑意日后要落入一有缘人手中,便用古剑‘燕支’镇压以待来日。”
“今日你来此,也算是命中注定,我便将这剑连同剑意一并交付于你。”
“望你承剑尊遗志,不负天地。”
姜陟试探性地去接那剑,手刚一触碰上去,四周的光华便遽然一变,青光从他的掌心开始,眨眼之间就流遍了整个剑身,最后化为一只青色的小蛟,直直地钻入他的眉间。
一种剧烈的奇异的感觉瞬间席卷了他的识海,像是有什么东西如浪潮一般涤荡着他的头脑,灵台之中出现了一个青色的光点,并在不断扩大。
再后来,男人和他说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最后他问他,得了他的传承,总得知道他的名字。
“时间过得太久,我的名字就连我自己都忘了,不过我还记得,那些人一般叫我——”
“剑尊。”
姜陟拿着那把剑走出落剑谷的密林之时,已经是两天后,这树林实在太大,即便他有了燕支剑护体,也到底还是要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出来。
看到出口的那瞬间他几乎高兴得快要哭了,可是他没想到,站在密林边上等待着的,那个他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在见他之后,却直接甩手给他一个巴掌。
下手没有一点留情,他的嘴角马上就出了血,他被打得偏过头去,看见了旁边站着的九个孩子。
九个,那他就是第十个走出来的,他做不了本家弟子了。
怪不得要生气。他想。
如果去不了本家,那他是不是就可以离开,去找妈妈了?
然而,忽然走过来的一个人打断了他的沉默,他抬起头,看见了姜家的那位年轻的家主,姜绥。
“你身负剑骨,又得剑尊亲传剑意,姜家合该为你破一次例。”
“从此以后,你便叫姜时,姜氏姜时。”
“你要记住,这是姜家给你的机会。”
尖利的锋刃刺入胸口,剧痛几乎超过了他识海之中的痛楚,他咬着牙,刀锋又要往下,鲜血顺着他的胸口,染上了他的那身衣服,并晕开了一朵巨大的用他的血液开出的艳丽的花来。
人在强烈的,几乎危及性命的伤痛之时,总是容易想起以前的事。
这或许就是他的走马灯吧。姜陟想。
若是他不做姜时,有没有可能去做另一个人呢?一个不用背负那些强加在他身上的东西,只做自己的一个人呢?
只是可惜,他或许看不到了。
他闭上眼,心下凛然,手中更是用力,却忽然被不知从何处伸来的一只手,抓住了那截尚未完全没入他身体的刀刃。
匕首锋利,殷红的血几乎马上就涌了出来,顺着苍白的指节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就像是一颗一颗为他落下的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