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屋漏脉判胃气将绝
杭城的冬日,寒风凛冽,像刀子般刮过大街小巷。济世堂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中药香气,古旧的老座钟“当当当”敲了十一下,声音低沉而悠扬,在医馆内悠悠回荡。苏怀瑾身着白大褂,一头利落的短,正专注地把林小雨的随访病历规整地归档。这时,门口传来“咯吱咯吱”的轮椅滚动声,打破了医馆内的宁静。
她抬眸望去,只见护工老马弓着背,吃力地推着一个身形消瘦、皮包骨头的男人走进来。老马皮肤黝黑,满脸皱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白的棉袄,操着浓重的河南口音说道:“苏大夫,给俺们瞧瞧吧。肿瘤医院说没治了,让回家准备后事。可俺跟杜大哥相处这些日子,实在不忍心看他就这么放弃,听说您医术高明,就想着来碰碰运气。”
轮椅上的男人,正是杜建国。他勉强抬起头,脸上蜡黄如纸,毫无血色,眼眶深陷,仿佛两个黑洞,浑浊的眼球上蒙着一层灰雾,眼神黯淡无光。苏怀瑾心中“咯噔”一下,作为一名浸淫中医多年的医师,她对这副面相再熟悉不过。《内经》里“骨枯肉陷”的描述瞬间在她脑海中浮现,凭借经验判断,十有八九,杜建国是胃癌晚期。
“扶上诊床。”苏怀瑾向身旁的护士小陈示意。当她伸出手指,刚搭上患者右关脉,一股凉意顺着脊背直往上窜。这脉象时断时续,每次跳动都像屋檐下的水滴,许久才“吧嗒”一下。《脉经》里“屋漏脉现,胃气消亡”的警句瞬间在她的脑海中响起,苏怀瑾心中暗忖,患者的病情远比自己预想的还要严重,必须争分夺秒寻找应对之策。
“疼吗?”苏怀瑾轻声问道,声音轻柔,带着安抚,同时轻轻按了按患者的上腹部。
“疼像刀绞”杜建国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冷汗如黄豆般顺着他那消瘦的太阳穴不断往下淌,浸湿了病号服。护工老马赶紧补充道:“他叫杜建国,五十六岁,以前是建筑工头,风里来雨里去,落下不少病根。现在疼得厉害,吗啡片一天吃八粒都不管用,常常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苏怀瑾掀开患者的衣服,心口下一道二十公分长的疤痕映入眼帘,宛如一条狰狞的蜈蚣,这是典型的胃癌根治术后切口。但更刺眼的是肚皮上几块紫黑色的斑,触目惊心。“放疗灼伤。”苏怀瑾心中有数,转头问老马:“术后化疗几次?”
“十二次!”老马掰着粗糙且布满老茧的手指头数着,眉头紧皱,“白蛋白紫杉醇、奥沙利铂啥的用了个遍。前儿复查,肝上又冒出三个转移灶。这病就像个甩不掉的噩梦,越来越严重,杜大哥也越来越遭罪。”
诊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老座钟的“滴答”声格外刺耳。苏怀瑾下意识地数着钟摆的节奏,竟现它和患者的屋漏脉完全同步——每七秒,患者的脉搏才跳动一次。这一现,让苏怀瑾更加笃定,必须先缓解患者的疼痛。
“先止痛。”苏怀瑾取出硇砂粉,混着冰片,动作娴熟地调成糊状,小心翼翼地敷在患者的中脘穴上。刚贴上,杜建国就长舒了一口气,声音微弱但带着一丝轻松:“凉舒服”
小陈凑过来,小声问道:“苏姐,这能比杜冷丁还管用?”
“《本草纲目》记载硇砂能‘化五金八石’。”苏怀瑾边写药方边解释,“现代研究证实它含氯化铵,可以阻断神经痛觉传导。”她笔下不停,将香砂六君子汤的剂量直接开到药典上限,希望能最大程度地帮助患者。
正配药时,诊室门“砰”地被人踹开。一个身穿貂皮大衣的女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她脚蹬一双红色高跟鞋,头烫着大波浪,脸上浓妆艳抹,浓郁的香水味瞬间弥漫在诊室里,呛得人直咳嗽。“爸!你怎么又来看中医?王教授不是说……”
“闺女”杜建国想抬手,胳膊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苏怀瑾打量着这个女人,突然认出她是本地电视台的主持人杜薇薇。
“杜小姐是吧?”苏怀瑾直接把增强ct报告推过去,神色严肃,“您父亲肝转移灶已经压迫门静脉,现在连流质饮食都……”
“用你说?”杜薇薇“啪”地甩出张专家会诊单,脸上满是傲慢,“协和医院建议上pd-,一针三万多呢!我们钱都交了,老爷子非要来你这喝苦汤子!”
老马忍不住插嘴:“妮儿啊,你爹打那进口药烧四十度,咯血咯得……”
“你懂个屁!”杜薇薇尖着嗓子骂道,脸上满是愤怒与不屑,“这是免疫治疗,烧说明起效了!”她突然掏出手机,打开直播,对着镜头大声说道:“家人们看啊,这黑心中医忽悠晚期癌症患者……”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像炸开了锅,有人骂中医骗子,也有人指责西医只会捞钱,双方吵得不可开交。苏怀瑾没理会这些,她的目光落在杜建国的指甲上——甲床紫绀,这是典型的血瘀证。再掰开他的嘴一看,舌面光剥得像镜面,舌底静脉怒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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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砂六君子汤加全蝎克。”苏怀瑾突然提高嗓门,“另用粳米炒焦装枕,今晚就用。”
杜薇薇愣了一下,直播间里有人弹幕问:【炒米枕头能治癌症?】
“治不了癌,但能补胃气。”苏怀瑾直视镜头,神色镇定,“《千金要方》记载,炒米香气入脾,脾为后天之本……”
“少扯古籍!”杜薇薇不耐烦地打断她,双手抱胸,“有fda批文吗?有双盲实验吗?”
苏怀瑾不慌不忙地调出手机相册:“这是去年《中华肿瘤杂志》表的临床研究,健脾中药联合免疫治疗,有效率提升……”
话还没说完,杜建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诊脉枕上。直播间瞬间安静,弹幕全是【卧槽】。
“爸!”杜薇薇吓得手机都掉在了地上,脸上的傲慢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恐。苏怀瑾一个箭步冲上去,拿起三棱针照着十二井穴快点刺。黑血珠刚冒出来,患者的呼吸就平稳了一些。
“看见没?”老马指着地上的血渍,大声说道,“这淤血都黑了,你们那洋药能排出来?”
杜薇薇正要反驳,她爸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声音虚弱却充满渴望:“妮儿让爹试试”蜡黄的脸上滚下两行泪,“爹年轻时顿顿白酒配火锅活该遭这罪……”
苏怀瑾趁机取出艾条,在患者足三里穴上悬灸。艾烟袅袅升起时,老座钟突然“当当”敲响十二下。神奇的是,杜建国的脉搏竟然跟着钟声连跳了三次。
“胃经当令。”苏怀瑾眼睛一亮,兴奋地喊道,“快喂药!”
香砂六君子汤刚灌下去,杜建国突然瞪大眼睛,说出一个字:“饿”这个字一出口,杜薇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爸已经半个月没喊过饿了。
三天后复诊时,暖阳透过窗户洒在济世堂内。杜建国居然自己走进了医馆,虽然还挂着尿袋,但脸上有了血色,整个人精神了不少。更神奇的是,他抱着那个炒米枕头死活不撒手:“苏大夫,这玩意儿神了!闻着味儿就能喝下半碗粥!”
苏怀瑾笑着翻开病历:“今天加味硇砂,配合……”
她突然顿住了——诊室门口站着个穿白大褂的秃顶男人,胸牌上“协和医院肿瘤科王正雄”几个字闪闪亮。
“王教授?!”杜薇薇惊得口红都蹭到牙上了。
王正雄没搭理她,径直走到诊床前,抓起杜建国的手腕。摸了半天脉,他突然转头问苏怀瑾:“你用的硇砂是哪个产地的?”与此同时,济世堂外,一只乌鸦落在枝头,“呱呱”叫了两声,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新的交锋即将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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