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一霖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後的事情,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那天清晨,姚一衡买了早点回来。他甫一推开门,就瞧见了姚一霖一人坐在沙发上。
“一霖。”姚一衡把门给关上,他带著几分小心和讨好地问:“醒了,那──”
“我醒了。”姚一霖突然出声道。
姚一衡止住了动作,他怔怔地回头,僵硬地看著姚一霖。
姚一霖的眼神呆滞,他静了静後,又机械地重复说:“我醒了。”
这一个月来,噩梦般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像是打散的拼图一样地,被慢慢地重新拼整。一直到这一天,他终於填上了最後一块。
“我要去见她。”姚一霖的语气平静,好似在叙述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王淑莛的判决已经落下了。她被判了死缓,後半生注定都要在牢狱里度过。
姚一霖隔著一片玻璃,看著那身著灰蓝色囚衣的女子被带到眼前。
王淑莛的发丝有些乱,斑白交错,脸上的皱纹像是岁月刻在身上的刀痕,每一道都像是割在心上的刀口,血淋淋的让人不敢直视。
姚一霖双眼眨也不眨地望著眼前的妇人,过度消瘦的脸颊使得他的双瞳看起来异常突出。
“你们有半小时的时间。”看守的警员留下了一句,便把门给带上,留守在外。
王淑莛自从因为姚一霏的事情和姚一霖不欢而散之後,就再也没有就近瞧过姚一霖。如今,她也依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儿子,盘旋在心里的也只有深深的愧疚……
她沈静地抬眼,看著姚一霖,才发现姚一霖始终注视著她,带著扭曲的执著。
“一霖……”她哑声开口。这时候,她作为母亲,应该对姚一霖说一些宽慰的话,毕竟姚一霖变成今天这样,归根究底,她难辞其咎。
姚一霖沈默地凝视著她,眼白的部分布满了血丝。
“你为什麽要这样做?”他平静地问。
王淑莛因为这样的质问而发出一声哽咽,她低了低头,带著懊悔地轻道:“是我的错,我只是、只是想……”
“补偿我?”姚一霖抢先一步说道,他往後靠到了椅背上,发出嘲讽的轻笑。他像是觉得对方无药可就地摇了摇头,抬眼嘶哑地问:“……你想要补偿我?是不是?”
王淑莛垂下头,无言以对。
姚一霖猛地站起,整个人扑到玻璃前方,尖声刺耳地怒吼道:“你现在这样有什麽用!到底有什麽用!!”
王淑莛被他弄得一震,慌张地抬头。这一仰头,她看见了男人眼中的泪。
姚一霖狠狠地用拳头捶著眼前的镜片,像是要把他和王淑莛之间的阻隔给破坏一般,他不断地尖锐嘶吼:“谁要你这麽做!这麽做又有什麽用!!”
“我不用你假惺惺可怜我!你这样做我一点也不会感激你!我不稀罕!我不稀罕!”外头的看守员听到了里头的动静,赶紧进来拦住了濒临失控边缘的男人。姚一衡也跟著跑进来将姚一霖给制住。
“杀人的是我,不是她!是我杀了人!你们放了她!放了她──!”
王淑莛颤抖地掩住了嘴,姚一霖的呼喊声逐渐远去,却清楚地盘绕在她的耳边。
她到底还是欠了他。
她颤颤地掩住了双耳,无声地哽咽。
青年背著一个轻便的背包,身上的T恤和牛仔裤洗得花白,脚上的登山鞋满是洗不去的泥泞。
他囫囵地咀嚼著一块烧饼,边用笔头哗啦地在本子上描画。
他由北到南地行走,每一天都在本子上简单地记录当天发生的事情。还待在S市的章伟国除了忙著处理白长博留下来的产业,也不断地派人打听白爷的消息。每一次只要有新的线索,苏陌就会循著那一点模糊的方向去寻找。
这两年来,章伟国一直劝他回去。
说实话,章伟国派出的人,随便哪个都比他有用,他其实没必要这样。
但是,他真的坐不住。要他乖乖地等白长博,他做不到。
而这段时间,章伟国给他的电话里,开始隐隐透出了要放弃的意思──已经过去了那麽久,如果白长博还活著,又怎麽可能不主动联系他们。
苏陌不是没听进耳里,不过,他宁愿不去信。
他总觉得,白长博其实待在什麽地方,那个男人怎麽可能做事不留一手,怎麽可能随随便便就这麽死了。
“哥,你等一下──”
青年站在电话亭里,在电话的另一边,短发的少女匆匆从吵杂的宴会里走了出来。
苏陌对著话筒微笑地道:“恭喜你大学毕业了。”
白佳婷当初回到美国之後,就开始疯狂跳级──事实上她很早就通过了智商测试,却因为姥姥的爱护和身体的因素,谁也没在这些事上苛求她。然而,白佳婷当年在回到洛杉矶之後,犹如脱胎换骨似的,在心智上成了好几岁。在第二年就考上了一流名校,在大学的时候,除了开始接触公司的事情,还争取同时多修好几门课,不过三年,就拿到了两门学位。
两年前,她初知道白长博的事情时,并没有外人预料的那般激动。她甚至可以说是平静地面对了这一切,只有在和那名叫“苏陌”的青年通电话的时候,在听到苏陌声音的一刹那,她的泪在暗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