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恭鹏的神情更加证实了燕双鹰的推测,他又侧过头对身后的余茹萍说道:“你继续说吧。”
余茹萍便接着叙述道:“回到上海之后,我一面将详细情况向社长汇报,一面继续追踪你的行踪。从那时起,我便如影随形,一直追踪你的下落,我亲眼看到你被押进军管会,没过多久便关进了南市监狱。就在我感到绝望,下令停止追踪的时候,你竟然越狱逃走,这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再一次找到你的踪迹,那时你在鼎昌里八号租了一栋小楼,于是我便搬到了你的隔壁。”
燕双鹰冷哼一声,带着讽刺的语气说道:“一切都是预先策划好的,你可真是处心积虑!看起来我家中两次奇怪的被盗也是你的杰作吧?”
余茹萍也不以为意,说道:“是的。起初我想你并不知道模板是做什么用的,应该不会特意隐藏。于是,我与手下趁你外出之机潜入你的卧室中查找,却没有找到模板,这令我感到非常奇怪。于是几天后我再次趁夜进入你的家中全面搜查,却仍然没有找到模板的下落。”
燕双鹰叹了口气,自嘲道:“可笑我还特意赶到你的家里,并请你来做我的会计师。”
听到这里,陈恭鹏和杜马不禁得意地相视一笑。
“对不起,我并不想骗你,但形格势禁,没有别的办法。当时我想,也许你会将模板藏到歌舞厅的办公室中,于是便假意答应做你的会计,以便伺机进入办公室查找模板的下落。想不到机会就出现在第二天,我们在东市遇到杜马的袭击,我和小锦娣先返回歌舞厅,进入你的办公室,我在那里进行了一番仔细的查找,甚至打开了保险柜,也没有找到模板,这使我百思不得其解,无奈之下,我只好将这件事报告给了上峰。当天夜里,杜马来到我的家中……”余茹萍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冷艳白皙的脸上突然难以察觉地泛起一抹红晕,又马上接着说道:“于是我们定下了这条计策,利用你对我……对我的感情,绑架我将你引到浴室,在这里设下埋伏,逼迫你归还歌舞厅,交出模板。”
“说得好!利用我对你的感情,这可真是条妙计!”
燕双鹰咬着牙仔细听完,忍不住为他们的处心积虑和狡诈奸计大声叫好,接着又严厉地问道:“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我到来之后情况失去了控制,于是刚刚在休息室中,杜马找到了你,让你们在设备间再设下一个圈套,等着我钻进去,我说得对吗?”
余茹萍一听不禁脸色大变:“你……你怎么知道?!”
燕双鹰冷笑道:“很多人都说我脑后有眼。”
一旁的杜马忍不住揶揄道:“呵呵,可惜呀,你脑后的那只眼睛没有现余茹萍是埋伏在你身边的卧底。”
话说到这里,陈恭鹏觉得自己已经很耐心地让燕双鹰做个明白鬼了,便插话道:“好了,故事讲完了。现在可以告诉我模板的下落了!”
没想到燕双鹰却摇了摇头,从容而淡定地说道:“不,应该说你们的故事讲完了,我的还没有讲。”
陈恭鹏顿时大感意外:“哦?!你还有故事?!”
燕双鹰吁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说道:“是啊。人人都会有自己的故事,而且这个故事与你最关心的模板紧密相连,不知你是不是想听一听。”
既然是和模板有关,陈恭鹏只好又压住性子,很不耐烦地说道:“我在听。”
燕双鹰徐徐说道:“从哪儿说起呢?还是从被劫火车的五号车厢说起吧,我从劫匪的手中拿到那个装着模板的黑色手提箱,当时事态紧急,我并没有多想,便将箱子藏在了车顶上。然而大约二十分钟后,当我再次进入五号包厢时,却现余茹萍正在那里寻找什么。虽然她告诉我自己是普通旅客,逃过了劫匪的搜查,跑到这里藏身,但我却并不相信她的话,因为一个没有受过训练的人根本无法逃过劫匪们的搜索。于是我断定,她在撒谎。”
随着燕双鹰的讲述,余茹萍的脸色慢慢变得有些难看了。
杜马却笑了起来,他插话问道:“也就是说,你早就现了她的身份不同寻常?!”
燕双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但我却并没有戳穿她,我想要看一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杜马更是开心了,调侃道:“我能够理解,被一个女人制住这一点,对于你这样一个有着非凡胆识和身手的人来说,确实很难受。但是用这种方法找回面子,是不是太幼稚了?”
看到燕双鹰死到临头了还这么要面子,真是让人感到滑稽可笑,陈恭鹏和杜马相视一眼,都忍不住打起了哈哈。
燕双鹰却毫不在意,他淡定自若地说道:“听我说完,相信我的话,你一定不会后悔。后来我被送进了南市监狱,在这期间,我几乎将这件事忘记。然而,当我越狱逃脱后,竟然在鼎昌里巧遇了余茹萍,这件事足以令我本来放松的神经再一次紧张起来。我立时想到了那块仍然藏在火车车厢中的模板,联想起余茹萍在火车上的行为,我断定她一定是为了那块模板而来的。于是我连夜潜入上海北站,找到了五号车厢,从车厢顶部的气窗中取出了那只黑色手提箱。果然,两天以后,我的家被盗了。小锦娣觉得很奇怪,这个贼为什么只将卧室翻了个底朝天,不翻其他的地方。我心里很明白,所谓的贼正是住在我隔壁的这位神秘的女士——余茹萍。然而直到此时,有关她的判断还停留在猜测阶段,当时我想,她没有找到模板,一定还会再来。为了证实我的判断,我在二楼的窗前洒下了一层细细的炉灰,果然几天以后,贼再次光临,他们走后,我仔细检查了窗下的炉灰,现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印上了一对脚印,那是一双女人穿的压花平底鞋,花纹是水波形的。”
燕双鹰娓娓道来让余茹萍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她忍不住问道:“你真的……”
燕双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还记得那天晚上我突然去到你家里吗?当时我去得很突然,你应该是刚刚回到家中,甚至还来不及换掉鞋子。在门前说话时,我注意观察你脚上穿的鞋,那是一双绣花布鞋,看大小与炉灰上留下的脚印相仿。”
余茹萍惊愕不已,颤声道:“不错,我穿的正是……正是那双鞋。”
燕双鹰说道:“那一瞬间,我真希望是我的判断出现了错误,这一切不过只是个误会,然而事实就是事实,永远无法更改。今天早晨,九头告诉我你被人绑架了,我立刻赶到你的家中。当时我对现场进行了仔细的勘察,现屋中所有的痕迹都是特意做出来给我看的。”
对于绑架余茹萍这场戏的导演杜马来说,他对自己这条一箭双雕的妙计是非常得意的,这时忍不住插话道:“哦?!有意思,我倒想听听,你这到底是为什么?”
燕双鹰淡然道:“很简单,从客厅到卧室的情况来判断,绑架过程中定然生了激战,这才致使凳倒桌翻,被褥落地,暖瓶瓷器砸得粉碎。试问以你杜马如此高强的身手,要绑架像余茹萍这样一个弱女子,需要进行一场近乎毁灭的激战吗?”
向来自负的杜马想了想,也不由得尴尬地点了点头,承认道:“不错,这一点做得确实是有些过分。”
燕双鹰又继续说道:“而卧室中梳妆镜被砸的痕迹,更是证明了这一点——镜子是中间一点被击碎后向四周扩散而致碎裂,显而易见,是有人用肘部狠狠地撞击镜面中央,这才致使中间一点粉碎,而后向周围呈扩散式破裂,这与打斗中常见的,撞击之下散碎式的破裂有着根本的区别。于是我得到了一个结论,生在余茹萍家的绑架案,不过是一场策划得并不高明的拙劣表演,而放到立柜下的那双绣花布鞋,则彻底打碎了我仅存的一丝幻想。”
他又侧过脸向身后的余茹萍说道:“最终,我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你与杜马一样,都是光复社的成员。只是你们的任务不同,杜马是要杀死我,夺回小都会歌舞厅,而你的任务,则是寻找假钞模板的下落。”
余茹萍一下子激动起来,她急切地说道:“是的,我将鞋放在了卧室门口,我以为一双鞋不会引起你的怀疑,谁知道……既然你早就察觉到我的身份,今晚为何还要到这儿来?!”
杜马冷笑着插话道:“那是因为他所说的这一切都是故事,为了挽回面子编造出来的故事。我想请问,既然你这么聪明,已经事先察觉到了一切,为什么最后还是落在了我们手中,啊?!”
燕双鹰看向杜马却话锋一转:“我记得刚刚到这里的时候,你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明明知道有埋伏,为什么还要来?”
杜马可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说道:“是啊,但是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哦?!是吗?!”燕双鹰颇有深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那模板重要吗?!”
一听到“模板”二字,陈恭鹏的耐心这下彻底没了,他把手一挥,恶狠狠地说道:“好了!不要再说废话了!立刻说出模板的下落,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余茹萍也作势用力顶了顶抵在燕双鹰头上的枪口。
燕双鹰向陈恭鹏问道:“刚刚你说过,如果我不说出模板的下落,你便会杀死我,然后自己找到模板,对吗?”
陈恭鹏威胁道:“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试一试。我之所以站在这里与你周旋,不过是希望为自己省些力气,当然,也为你省些力气。”
燕双鹰微笑道:“你手下的枪手众多,更不乏像杜马这样的高手,但是你是不是想过自己也有会怕的东西。你怕什么?”
陈恭鹏将手中的手杖在地上重重一顿,狰狞着脸色狠声说道:“哼!我至少不会怕你!”
燕双鹰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一点可以肯定。那么,你怕共产党吗?”
听到天敌的名字,陈恭鹏那嚣张的气焰一下子降了大半,他连忙放低嗓音紧张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燕双鹰微笑道:“我答应过你,会告诉你模板的下落。”
陈恭鹏又急了,板着脸问道:“模板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