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抬眼,赤色目光锁住站在清冷月光下的那道白色身影。
即便此刻那一袭白衣依旧纤尘不染,但是他知道他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瑶光在他身体中留下的两种毒,会慢慢折磨死他。
果不其然。
下一刻,那抹在月色下的白色身影忽然晃了晃。
紧接着,他膝盖一弯无声无息地半跪在地,手中幽蓝色的凌霄长剑“铛”的一声重重撑住地面,勉强稳住身形。
脚下那些血色蔷薇好似看到猎物的毒蛇,眨眼间便缠上了他的身躯。
花茎一圈圈勒紧,尖锐的刺扎入肌肤,鲜血汩汩渗出,染红了洁白的衣衫。
盛无极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癫狂的残忍。
他缓缓抬起指尖,那朵原本含苞待放的蔷薇花瞬间绽开,露出的花心。
花瓣之间簇拥着的,不再是可怖的眼球,而是一颗兀自跳动的心脏。
这颗“心脏”,连接的正是谢微楼胸腔里那颗。
此刻,只要他轻轻攥紧掌心,伴随着花心破碎,谢微楼那颗鲜活的心脏,也会被一同捏碎。
他血红色的眼睛注视着这颗同样血红色的心脏,眼中的兴奋几近沸腾,仇恨与快意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
百年前的那场溃败,犹如一道刻骨铭心的伤疤,啃噬着魔族的骄傲与自尊。
而如今,他只需轻轻一握,就能把百年来加诸己身的耻辱加倍奉还,过往的一切,都将在这一瞬彻底烟消云散。
然而在盛无极即将收紧手指的刹那,他忽然停住了。
他若有所思地抬眼,看向已然被蔷薇花藤层层包裹住的人。
此刻对方低垂着头,长发凌乱地散落,看不清面容,只能瞧见那身染血的白衣,被无数血红色的花藤束缚着。
盛无极心念一转。
就这样直接取了他的性命,未免太不过瘾,完全不足以平息百年来积压的恨意。
他应该将此人带回魔界,玩够了以后,在万千魔众狂热的目光下,慢条斯理地一点点折磨他。
碾碎他的骨骼,剃光他的血肉,剥下他的皮做旗,听着他惨叫,求饶,将他的骄傲一寸寸碾碎,直至他的生机彻底断绝。
唯有如此,才算得上是真正彻彻底底地一雪前耻,让三界都看清,与魔族为敌的下场。
就在他手指迟疑的片刻,原本呼啸不停的风,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
盛无极抬起脚,朝着半跪在地的谢微楼走过去。
然而,就在他的脚刚刚触及地面的刹那,一股浓稠到近乎实质的血气,毫无征兆地从四周弥漫开来,眨眼间,便将这片区域笼罩在一片血雾之中。
盛无极血色的瞳孔骤缩。
只见以他们为中心,一个巨大的圆形法阵悄无声息地从地面缓缓升起。
法阵弥漫着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雾气翻涌扭动,仿若狰狞的魔影,光是看上一眼,就能察觉出其中透着的邪性,绝不可能出自仙门之手。
盛无极一愣:难不成还有其他人也想趁此机会对谢微楼下杀手?
念头一起,他立刻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这片区域除了自己和奄奄一息的谢微楼,还有别的什么人影。
然而那法阵却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升腾而起,将两人环在中间。
盛无极的目光顺着法阵边缘的一条光线缓缓移动,最后定格在半跪着的谢微楼身上。
只见源源不断的血液,正顺着他腕上的伤口潺潺流出,滴落在地上,而后不断地朝着法阵汇聚而去。
盛无极脸色越发难看,他心里很清楚这是什么阵法。
九方诛天阵。
魔族千百年来,最诡异最可怕的阵法。
因为此阵启动条件极为苛刻,必须由化神期的修士以自身血液为引,将内丹和魂魄一起献祭,抱着和敌手同归于尽的决心,法阵才能成型。
而一旦法阵成型,便会在瞬息之间击杀阵内一切活着的生灵,不管是仙还是魔,都逃不过这灭顶之灾。
为了今日,他暗中蛊惑辛岚,一点点侵蚀他的心智,让他心甘情愿开启结界,又利用仙门修士的元神化出血肉,费尽心机才冲破镇压重见天日。
他是打算卷土重来,让整个仙门付出惨痛代价,而不是刚逃出伏魔塔就去死。
盛无极的脸色瞬间阴沉至极:“你不是仙尊吗,竟然还修魔族的法门?”
只见方才还垂着头的人,一点点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依旧澄澈而清明,只是那张面庞因失血过多,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可偏生是这样一副模样,双眸中迸射出的光芒,却让盛无极心底发寒。
那双眸子深处的决绝浓烈得化不开,决绝之下还藏着一丝比起盛无极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癫狂。
谢微楼扯起嘴角,冷笑一声:“我管它是仙是魔,能杀掉你就行。”
接着他微微仰头盯着盛无极,薄唇微启,字字清晰:
“今天你和我,谁都别想活着走出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