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岁慌忙把画纸团成球。
前日永定侯府混进东陵细作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她祖父倒好,带着老仆去城郊钓王八了。
父亲正当值,母亲约了闺蜜打叶子牌,大哥去了国子监读书……眼下,侯府只剩她一个主子。
燕回时在前厅转着茶盏,青瓷底印着“沈氏茶轩”的款。
身后俩汉子杵得像门神,左边那个缺根小指,右边那个耳垂豁口。
“让燕大人久等。”沈嘉岁提着裙摆跨门槛,发间珠钗叮当乱响,“可是要问东陵细作的事?”
“非也。那件事上头已经解决了。”燕回时摇了摇头,撂下茶盏:“本官此行是来请沈姑娘帮个忙的。”他指尖叩了叩案几,向沈嘉岁介绍身后两个壮汉:“纪恩同、纪再造,是我们燕家从北疆退下来的老兵,望姑娘发善心收留他们。”
缺指头的汉子抱拳:“俺们跟过燕将军打突厥。”
豁耳朵的扯开衣襟,心口处趴着一条蜈蚣似的刀疤,还渗着血,“前日刚宰了三个探子。”
沈嘉岁盯着那道新伤挑眉。
燕回时说是他的旧部,可这俩人靴底沾的明明是京郊红土——千里之外的北疆,哪来的赤壤?
“燕大人是要我…”沈嘉岁捻着腰间禁步的流苏,“养私兵?”
“沈姑娘说笑了。”燕回时掏出份盖着兵部大印的文书,“此二人因伤退役,按律该由原籍安置。”他指腹抹过“沧州”二字,“恰巧沈氏商行在沧州有马场,想让姑娘给他们找点活干,谋个生计。”
他口头上说的漂亮,自然不会告诉她,真相其实是为了给沈嘉岁暗地塞两个护卫,以便保护她的安危!
沈嘉岁恍然大悟。
前日她跟祖父哭诉马场总丢马,原是等着这出。燕回时连她家生意都摸透了,不愧是执掌刑狱的大理寺卿。
“工钱怎么算?”她故意刁难。
“管饭就成。”纪恩同拍着胸脯,“俺们吃得少!”
沈嘉岁噗嗤笑出声。
她记得原书中提过,这俩汉子分明是燕家死士,北疆战报里“燕帅帐下双煞”的名号能止小儿夜啼,到她这儿倒装起可怜。
既然燕回时有这个心意,她不领白不领,何况,空壳子侯府如今却是需要武功高强的护卫镇场子!
“人我收了。”沈嘉岁抽出帕子包了块桂花糕递过去,“先来侯府教教小厮练功再说。”
“遵命!”纪恩同、纪再造异口同声,嗓门洪亮。
燕回时起身告辞时,袖中掉出卷泛黄图纸。
沈嘉岁眼尖瞧见上头戏楼样式,飞檐斗拱与她方才画的王八楼竟有七分相似。
“燕大人也懂营造?”她弯腰去捡。
燕回时抢先把图纸塞回袖中:“早年随手画的。”耳尖却泛起可疑的红晕。
十年前,他随父镇守边关,曾在沙盘上推演过百种城防工事。
是夜,沈嘉岁蹲在房顶看纪家兄弟操练护院。二十来个家丁被揍得哭爹喊娘,纪恩同还嚷嚷着“没吃饱”。
“小姐。”紫莺捧着手炉来寻,“燕大人送来的。”
炉底刻着精巧机关,轻轻一旋,暗格里竟掉出张戏楼草图。
三层戏台配着水榭,连排水暗道都标得清清楚楚——正是她白日苦思不得的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