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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追光者的执着（第2页）

“特比律师，我们继续刚刚的话题。”亨利停下了鼓掌的手。

“什么？”

“你觉得残奥会的意义是什么？”

特比摸索着下巴上的三层横肉，给不出答复。

“我很喜欢一句话。”亨利向特比吐了吐舌头，“奥运会倾向于寻找更健硕的肉体；残奥会则倾向于寻找更坚强的灵魂。”

“啊。”

特比如梦初醒，他睁大了双眼，仿佛有一条蟒蛇在他身前盘曲。

“有请证人入席！”亨利的话带着中国戏腔的声音。

在刘东林的搀扶下，杨明走进法庭。

“我做得还不错吧。”杨明展现出东方女人温润的笑容。

“不能更好了。”亨利从刘东林的手中接过杨明的手。这一次，工作人员为杨明戴上了同声传译耳机。

即使身陷这场尔虞我诈的辩论中，杨明却也圣洁得如一朵淤泥而出的睡莲。

“杨女士，能和我说说你的眼睛吗？”

“生下来便是瞎的，已经习惯了。”杨明轻佻地一笑，笑得很美。

“是什么让你走上体育这条路的呢？”

“我想证明，父母不欠我什么……”

杨明的眼眶微润。她想起自己四年前也站在决赛的舞台上，但那一次她只取得了第四，无缘奖牌。四年的时光转瞬即逝，支撑她的东西太多太多。

“如果给你三天光明，你想看到什么？”

“我的领跑员……”

刚刚在颁奖台上她听着国歌奏响，心里满腔热血。她有一股信念，即使默默无闻，只要为祖国争光就得拼尽全力，殊不知她正受到整个法考纳国的关注。

“残奥会是为了寻找更坚强的灵魂，这句话你赞同吗？”

“当然。”

“那么，即使肉体有所残缺，我们依然是完整的人吗？”

“是的。”

“我们也不能凭借肉体将人分成三六九等。”

“自然不能。”

杨明觉得这个油嘴滑舌的律师有某种目的，但她的回答问心无愧。

亨利歪过脑袋，偷偷冲着特比和哈里洛克走了鬼脸，仿佛在说“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你的领跑员是人吗？”亨利一字一顿地说道。

杨明听说过……

“毋庸置疑，是的。”她不假思索。

她听说过引入人工智能辅助训练的政策。人工智能的识别标记在脖颈处，但她没有触摸过刘东林那里。

亨利的问题问完了。

阴险，狡诈，特比无力地咒骂着亨利，他知道任何质疑在如今的局面下都是苍白无力的。

“特比律师，你有什么要问证人的吗？”

福斯特的一席话给特比判了死刑。

就像亨利之前做的那样，特比没有说一个字，他走到杨明面前，深深地鞠上一躬。特比明白了，这场判决早已不是一场辩论，更不是司法，而是娱乐。一场煽动观众的真人秀。

“亨利律师，”特比律师的表情中透出异于愤怒的情感，如同望着寒冬中熄灭的篝火那样，“如果你打从一开始就打算已这样的方式取胜，那最终获胜的，不会是我们中任何一方。”

亨利平静地望着特比。这是一场秀，残疾人冠军得到了关注；观众收获了思考；他的委托人也赢得了胜利。可是胜利并不属于任何一方，他想起了坎特对他说的“正义”二字。可是现在，他需要保护自己的委托人，这份痛苦他需要继续承担下去。

罗伯又一次被蜂拥的记者包围了。名为死亡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摇摇地悬在头顶，想要切实在这世上活一遭，他必须清楚他的出生带给世界前所未有的变动，这有什么意义？如果今后，他以一个人的身份活下去，那又会有什么意义？这样的问题人类想了千万年没有想明白，也想不明白。但显而易见的是，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会坠下，博士为他设置的生命倒计时归零的那一天到来，他需要做到死而无憾。

面向光明，把阴影留在身后。残破肉身之下仍是炙热的灵魂。——摘自伊迪丝的《智械帝国：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