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已经死了二十二年,如今的伊甸镇是什么模样,以诺完全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他认识的那些人都死了没有,反正目前在地狱里,除了默伦和弥瑞尔,他没碰见过第三个生前认识的人。
可能他们还没死,也可能是死了上天堂了。
以诺思考着这些事,等他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来了到神殿附近。
那棵曾指引着他看到、并救下维托里德的白桦树还在,以诺怔怔地走到树旁,抬头再望,看到的已经不再是默伦卧室的窗口,那里好像被改造成了一个药圃,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正在里面给药材浇水。
他似乎察觉到了别人注视自己的目光,便转身看向以诺,一双橄榄石般的绿色眼珠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闪得以诺一愣。
而男人在对上以诺那双隐在树荫阴影中,却依旧纯粹干净,宛如天空的蓝色眼眸时,同样怔住了。
他的嘴唇张张合合,像是无法确定对以诺的称呼,最后他把水瓢一扔,三步做两步跑到以诺面前,喘着粗。气问以诺:“……先、先生?你是来参加弥撒的吗?”
“弥撒?”以诺在永恒死亡的地狱呆太久了,对时间都没什么概念了,“今天是周末?”
“是、是的。”绿眸男人的脸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什么,有些发红,他告诉以诺,“弥撒马上就开始了,由安托尼神父主持,我会去帮忙准备圣餐……我……我叫维托里德,是神殿里的修士。”
男人喉结滚了滚,望着只到自己胸口高的以诺,忽地屈膝蹲下身体,仰头轻声问:“……我能知道先生您的名字吗?”
以诺想起自己来伊甸镇的路上看到了一群小羔羊,就瞎编了名字说:“哦,我叫兰姆。”
维托里德听完低喃:“‘兰姆’……是羔羊的意思吗?”
“没错,就是那个意思。哦对了,我还是个贵族,你得叫我‘兰姆少爷’。”以诺更关注圣餐,地狱里好吃的食物很少,要么就很贵,所以以诺打算混顿饱饭再接着上路去东方地狱,他继续打听,“你们的圣餐面包片还是会抹蜂蜜的吧?”
“对!”维托里德重重点头,“圣餐面包片用的蜂蜜是我采的,喝的葡萄酒也是我酿的。”
以诺目光复杂地盯着维托里德露在修士袍袖外的健壮小臂,和他那被晒成小麦色的健康皮肤感慨:“难怪你不像个修士,像个农夫。”
维托里德赶紧起身把为了方便干活而卷起的袖子捋平,将自己整理收拾得体以后,红着耳朵说:“我最近是有些晒黑了……兰姆少爷,您是受伤了吗?为什么您浑身都裹着纱布?我、我会一些医术,如果您受伤了,我可以帮您——”
“对,一点点烧伤。”以诺比出小拇指打断维托里德,“我的家庭医生已经为我治疗过了,不需要你帮忙。”
他觉得长大后的维托里德变得好聒噪。
而且居然敢长得比自己高那么多!
真想把他的腿砍了!
以诺狠狠瞪了维托里德一眼,准备再去其他地方转转,又不想维托里德跟着自己,就说:“行了行了,弥撒时我自己会去神殿的,你别来烦我了。”
维托里德闻言只能欲言又止地望着以诺离开。
以诺去神殿后面的墓园逛了逛,想找找看这里有没有默伦的墓,如果有,他要砸了,如果没有那就算了。
幸运的是以诺没找到,他只看见了弥瑞尔和他妈妈的墓,墓碑周围没有杂草,倒开着几朵红色的漂亮小花,以诺走过去揪了一朵,抢到手里玩,哼着歌继续在墓园里晃。
最后他在墓园深处,看到了一座与众不同的墓。
它的墓碑是纯白色的,顶端还镶嵌着一颗雪白的珍珠,墓前摆放着仍带有露水的百合花,明显是有人时常来看望的样子。
“那不会是默伦的墓吧?!”
默伦生前在伊甸镇里威望很高,结识的又都是权贵,死后能有这么一个精致的墓很合理。
但以诺见不得,他怒气冲冲跑过去,刚要抬脚踹倒白墓碑,却见上面写着一个自己最熟悉的名字——
【这里埋葬着我们挚爱的朋友——以诺。
他是一个像珍珠雪白,如天使圣洁的人,愿他的灵魂能得到安息。】
以诺怔忡着顿住动作。
他沉默地在墓前站了很久。
久到弥撒结束,维托里德也来到了墓园。
维托里德站在以诺身侧,轻声告诉他:“这里埋葬的人是我的哥哥,他也是伊甸镇的英雄。”
以诺很迷惑:“英雄?”
他杀死了默伦,还放火烧了神父的宿舍屋,大家没把他视作异端已经很离谱了,怎么还会认为他是一个英雄呢?
结果维托里德说:“是的,二十二年前,伊甸镇里爆发了很严重的瘟疫,直到安托尼去圣庭请了光明魔法师来,大家才知道,原来当时神殿的默伦神父早已被瘟疫恶魔占据了肉。体,他准备在血月之夜杀死所有人,是以诺修士牺牲了自己,阻止这场悲剧,在那以后,瘟疫就结束了,也再没回来过。”
“他救了我。”
维托里德转过头,望着以诺眼睛缓缓说:“也救了所有镇民,这个墓是安托尼神父带领我们一起为他修筑的。这些年来,几乎每天都会有人到他的墓前为他献花。”
“……一个编得不错的故事,但我是不会相信的。”以诺扯扯唇角,“说谎和做伪证都会下地狱,你们要小心了,记得在死之前多忏悔自己的罪孽。”
“这不是编的,它就是事实。”维托里德语气无奈,他将手里的餐盘举起,递给以诺说,“兰姆少爷,您错过了弥撒,但我给您留了一份圣餐。”
以诺“哦”了一声,也不说谢谢,直接抓起面包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