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当初又何必……
“又何必……”木朝生喃喃道,“又何必来见我……”
以绵薄之力护着他,给他生的希望。
但又给不了太多东西,反而让他痛苦不堪。
桃子见他脸色难看,心中知晓缘由,心疼不已,小声劝道:“你若不信任姐姐,好歹也要关照一下自己的身体。”
“已经努力活了那么久了,小阿木,如今白瑾也已经死了,那些人都已经死了,只剩一个吴信然还未处理,但有陛下在,不会比从前更糟糕的。”
提起吴信然,桃子又记起什么来,道:“陛下已经尽力了,他的处境你并非不知,攻入陈国一事耗费了太多的兵力,当初险些留下话柄,却也不管不顾,只想要早一些将你从陈王身边救出来。”
木朝生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又听她接着说:“昨日陛下在宫外发现了一支暗卫,顺势便将吴信然扣留在诏狱。”
“宫中的下人,侍从,臣子,包括昨日引诱你去书房的那个宫女,都是吴家的眼线,稍加拷问便真相大白。”
桃子提起来也觉得唏嘘,叹道:“可惜吴二少爷难得心向兄长,替他顶了罪,吴信然如今对陛下恨之入骨,也不知往后还要逼到什么地步。”
木朝生骤然抬起头,不可思议道:“吴文林替吴信然顶了罪?”
“是啊,真是出乎意料。”
吴信然做的那些都是死罪难逃的事,“那都是死罪,”木朝生道,“他疯了么,替吴信然顶下死罪!”
他匆匆下榻找鞋,问:“吴文林人在哪里?”
“来不及了,”桃子道,“已经来不及了。”
木朝生穿鞋的手骤然一顿。
*
诏狱外有一棵杏树。
如今正是杏花盛开的时节,满枝白雪,生得茂盛,风起便如雪落。
季萧未撑着伞站在树下,伞面落了一层花瓣。
他神色冷淡,懒懒散散抬抬眼,瞧见满身狼狈的吴信然自狱中出来,微微侧首冲着阿南点点头。
阿南便将手中托盘上的东西递过去,同吴信然道:“这些便是二少爷的贴身之物了。”
吴信然没再声嘶力竭,看起来疲惫至极,只问:“陛下连文林的尸身都不愿让臣见一见么?”
“陛下体恤吴御史身体,担心吴御史见到尸首会伤痛伤身,已经自作主张将其处理了。”
吴信然闻言便轻笑一声,转开视线望向远处树下那个如冰霜般无情的男人,平平静静道:“劳烦,替臣感谢陛下的良苦用心。”
他们之间相隔很远,季萧未直直望着他,不愿再多走一步,像是诏狱附近的血雾会脏了他的鞋,矜贵又傲气。
视线相接时,本不应当能听到对方说话的季萧未却忽然开了口,比着口型,一字一句道:“不必谢。”
吴信然骤然间捏紧了拳头,许久,又缓缓将其松开。
他并未被降职,只是罚了俸禄,这样的惩戒几乎可以忽视,算是季萧未最后给他留下的一点脸面,却怎么看怎么像是施舍。
吴信然带着弟弟的东西向宫外走去,脸色阴沉,迈出宫门那一刻却忽然笑起来,一如往常。
*
后几日,木朝生的眼睛已经能模糊瞧见东西了。
他对周遭人人都十分冷淡,话很少,连白枝玉在时都不愿过多交谈。
白枝玉欣喜他双目好转,又焦心他沉默不言,试过许多回也不见效。
季萧未从朝堂上下来,又和臣子们因为阳城的战事发生了争执,脸色难看,倒也没怎么发泄。
返回紫宸殿之后便劝了白枝玉两句,让他暂且先安心。
木朝生如今生机勃勃,他想活着,便一定能活着,不会轻易寻死。
关系亲疏,往后他们还有时间弥补,与自己是不同的。
季萧未只觉得有点一点点遗憾,但也不算特别遗憾,想着这样就已经很好。
起码从前也算亲近过,信任过,也爱过。
虽然从未说出口,但对方心意如何,他一向清清楚楚。
自己的心中何意,也从未刻意隐瞒。
季萧未将白枝玉劝走,自己先去了偏殿沐浴,之后带着氤氲水汽去看看木朝生。
他白发半干,搭落在肩头,沐浴之后面容稍稍有了些血色,病气弱了些,耳上戴着玉坠,指上也戴着几个雕饰精美的玉戒。
披着长衫,提着宫灯悠悠迈入殿中时,只觉矜贵清高,不近人情,又好似颇具色气。
木朝生方才摘了覆眼适应光线,听到脚步声便警惕地抬起脑袋,那方模糊的人影骤然入了视线,一时间竟愣了愣,许久给不出什么反应来。
再之后季萧未靠近些许,之间距离很近很近了,他这才猛然回过神抬起眼,对方的容貌直直撞入视线。
季萧未的右眉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作者有话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