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打算管这闲事,可听着外头梆子响了三遍,终归披了件月白缎面披风。
绿袖提着气死风灯在前头引路,夜风卷起桑知漪的披风带子,扫过角门石阶上未干的血迹。
“开门。”
门轴吱呀声惊飞了槐树上的夜枭。
灯笼照出去三丈远,青石板路上空荡荡的。桑知漪扶着门框站了会儿,正要转身,墙根底下传来衣料摩擦声。
“桑知漪。”
白怀瑾踉跄着从阴影里走出来,玄色锦袍沾着墙灰,嘴角裂开道血口子。
他胡乱用拇指揩了下,反倒蹭得半张脸都是血痕,偏还扯着嘴角笑:“躲了我两个月零七天,舍得见了?”
桑知漪示意绿袖把灯笼搁在门墩上,转头对魏婆子说:“带绿袖去耳房候着。”
夜风掠过她鬓边碎发,露出白玉似的耳垂上一点朱砂痣。
白怀瑾贪婪地注视着她转身时晃动的金丝流苏,直到那抹鹅黄穗子消失在门后。
方才和谢钧钰厮打时,那人专往他脸上招呼,这会儿眼眶肿得看人都重影,倒衬得桑知漪眉眼愈发清晰。
“卫国公查到东陵探子,是你在背后递的消息?”桑知漪攥着披风系带,青金石扣子硌得掌心发疼。
白怀瑾嗤笑出声,牵动肋下伤口闷哼一声:“不然呢?等着看谢钧钰被他爹打断腿押回北疆?”他忽然逼近两步,灯笼映得他眼底猩红,“你以为我图什么?图你替他说这句谢?”
桑知漪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凉的门环上。
白怀瑾身上浓重的血腥气混着松烟墨的味道扑面而来,她这才发现他右手小指不自然地弯折着。
“我…”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白怀瑾盯着她发间颤巍巍的珍珠步摇,忽然泄了气似的靠坐在石狮底座上。
方才谢钧钰那疯子是真要跟他拼命,靴筒里藏的匕首都抽出来了,最后却砸进土墙三寸深。
“谢钧钰已经走了。”白怀瑾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扔过去,“杏仁酥,西市王瘸子现烤的。”纸包边角沾着血迹,里头点心碎了大半。
桑知漪没接,油纸包落在青砖上啪嗒一声。
白怀瑾低笑,抬手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两个月前我说要抢亲是真心的,现在也是。谢钧钰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他给不了的我照样能给!”
“白公子魔怔了。”桑知漪突然打断他,指尖掐进掌心。
她拢了拢素纱披帛:“天色不早,你回去吧。以后不必再来。”
白怀瑾望着她转身时翻飞的石榴红裙角,喉间像是堵着半块青砖。
前世每逢下值迟了,他总会悄悄绕到角门。那时桑知漪总要踮着脚尖往他怀里塞桂花糕,两人十指相扣立在金桂树下,任花影在月华里摇曳,连呼吸都浸着蜜糖似的甜。
“当真要嫁谢钧钰?”白怀瑾突然出声。
他素来不屑揣测她与谢钧钰的情分。最初是自负,总当她与谢家小子亲近不过是在赌气。
后来却成了避讳,光是瞧见街上牵手的男女都要匆匆别开眼。那些年他们也曾耳鬓厮磨,如今连细想的勇气都碾成了齑粉。
桑知漪驻足回眸,发间金步摇轻晃:“嫁与不嫁同你有何干系?白怀瑾,前世我与你拜过天地饮过合卺酒,今生便不能再心许旁人?莫不是要烙上你白家印记?还是说前世的相爷大人突然后悔,要演情深似海的戏码?”
她忽而轻笑,檐角铜铃被夜风吹得叮当响:“别闹了。我没有十三年光阴再与你纠缠,错过便是错过,纵使捶胸顿足也换不回。”
“你懊悔的不过是错失,而非为我。”补上这句时,她眼底映着细碎的月光。
白怀瑾攥紧袖中玉扳指。那些错付的年月化作千根银针,此刻正细细密密扎进心肺。
他哑着嗓子再次追问:“可要嫁他?”
“莫不是因着谢钧钰,你才这般失态?若我看上张三李四,你倒能坦然些?”桑知漪挑眉,鬓边白玉兰随动作轻颤。
白怀瑾喉结滚动。起初确实难以忍受,如今却逼着自己吞咽这苦果。
是他先弄丢了捧在手心的珍宝,纵使她暂时寄情他人又有何妨?只要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