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宴道:“当日我灰飞烟灭,灵魄也不过集齐了我大半精元,还有一些已消散在天地间,你看我的眼睛。”
天酒依言看去。
四目相对,竺宴道:“我出生之时,父帝已经陨灭,我从未见过他。但我见过母亲为他所作画像,他的眼睛也是琉璃色。或许,眼睛的颜色才是父帝血脉的标志。”
天酒道:“你的眼睛现在还是黑色。”
竺宴点头:“所以我想寻回失去的精元,看能否修回元神,恢复创世血脉。”
*
算起来,竺宴月前便说了出宫云游之事,当时帝后虽神情不是很愿意,但至少嘴巴是允的,天酒便当此事已经定下。待她为应缇找好师父,他们便可离宫。
谁曾想,应缇的师父差不多找到了,帝后那边好像又有点想反悔。
似乎是竺宴回宫这段时日,虽然冷冰冰的,但到底在眼前,多少让他们感受到了一些久违的天伦之乐。而且朝中几件让周帝头疼的政事都让竺宴处理好了,更连这些年在边关蠢蠢欲动的叛军都让他设计捉了回来,这让周帝更加坚信他这个儿子虽然性格不讨喜,但做皇帝却很合适,若能承袭帝位,将来说不定是千古明君。
他将这个想法同竺宴说,竺宴直言:“不是,不可能。”
他斩钉截铁的样子让周帝哭笑不得,当即指着他笑骂:“狂悖,说得像是你真做过君王似的。”
竺宴就面无表情看着他,也不说话。
他这个目中无人的样子将周帝气得不轻,周帝这下真动气了,拂袖而去。
翌日,皇后便去了甘露台,对天酒旁敲侧击,问她,竺宴这个仙是不是一定要修?
天酒委婉道:“目前看来,他修仙的愿望还是很强烈的。”
皇后又问:“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的热情稍微淡一些?毕竟这什么事情,执念太深了也不好,凡尘俗事是如此,修仙问道也是如此。”
天酒沉默了片刻,为难道:“那怕是有点难,毕竟他连名字都改了。”
皇后:“……”
改名字这事,说起来真就是气。但凡他年纪还小,都想抓起来打一顿。
可惜如今儿子大了,翅膀硬了,知子莫若母,皇后心里清楚,竺宴的性子一向吃软不吃硬。
她回宫后,闭门不出了两日,第三日上头,忽然将周帝和竺宴都叫去了永乐宫。不仅他们,还有天酒和钦天监的官员。
天酒去的时候,皇后精神看起来似有些不济,手指恹恹地撑着额头,应缇在一旁伺候。孟极照旧一日三次过来献殷勤,正赶上了热闹。
皇后同周帝说起自己做了一个梦,说是神明明示她,她明年命中有大劫数,怕是就过不去了。
周帝忙让钦天监回去占卜。
皇后按住他,继续道:“上天垂怜,梦中便赐下了化解之法。”
周帝问:“是何办法?”
皇后徐徐道:“从下月初一开始,每逢初一十五做一场法事。要膝下一双儿女亲为我祈福,直到明年春分。”
皇后说到这里,觑了眼竺宴:“我这一生只一个儿子,是没有女儿命的。不过问过神仙了,应缇养在我跟前三年,权当女儿也是可的。”
应缇听到这里,自是连忙道:“应缇愿意为娘娘祈福!”
所有人的目光静静落在竺宴身上。
皇后是竺宴生母,生母遭逢大劫,需要连做一年的法事,若是不应,怎么也说不过去。可若是应了,怕是自此也就出不了宫了。
皇后让应缇与竺宴一同祈这个福,明眼人一眼便知,另有深意在里头。
竺宴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自小就抗拒跟女子接触,如今已然及冠还是孤身一人。若能有女子能同他时时相处,日久生情,搞不好太子妃也有了。
不想竺宴还未说话,一道声音自告奋勇道:“我可以!我可以为娘娘祈福!每逢初一十五斋戒沐浴做法事!”
众人循声看去,便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三皇子殿下手臂举得高高的,一脸积极。
帝后的脸色当场变了变。
而后只见周帝没好气骂了一声:“你不可以!”
孟极一脸困惑:“为何?儿臣虽不是母后亲生,然儿臣是父皇的儿子,母后母仪天下,又是儿臣嫡母,儿臣也是自小唤着‘母后’长大的。应缇都能算是母后的女儿了,那儿臣自然更能算是母后的儿子才是。”
周帝脸色绷了绷,皇后此时轻咳一声,温言道:“你所言正是。不过神仙有明示,这祈福之人,须为童子之身。”
众所周知,三皇子殿下自小不自爱,酷爱拈花惹草寻花问柳,而太子殿下则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
话说回来,王孙贵胄知事早,哪个不是小小年纪房中就塞了侍妾?如今这宫中上下,应该也只有竺宴一个童子之身了。
皇后虽未明指,实则却是字字明指。为她祈福这事儿,只有竺宴一人能做。
毕竟她要的是童子之身。
此时,竺宴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看了天酒一眼,轻飘飘道:“我不可以。”
天酒:“………………”
不知道为什么,此情此景莫名就让她想起了当年在祝余村,村民们要捉孟极,需要一名黄花新娘做诱饵,她自告奋勇道:“我应该可以。”
彼时竺宴也是这么轻飘飘看了她一眼,而后比她还确定道:“不,你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