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暮鼓声起。僧人们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穿过长廊;扫地僧们清扫着台阶上的尘土,每次挥帚都落在了鼓声上;香客们也谦卑地朝着佛像拜了拜,随后离开了寺庙。
寺庙又恢复了晨时的寂静。
忽然,石阶上响起了少女轻快的脚步声。
粉色的蜀锦绣鞋在灰扑扑的裙摆下显得格外另类,光溜溜的头顶上没有戒疤,少女的脸上红润又有光泽,一看就是平日里养得很好。
她看到不远处还在挑水的小和尚时,便加了步伐跑了过去,“小豆子,你找我有何事?”
淡雅的玉茗香随同女子的声音一并出现,小和尚抬眼就现少女的到来,随即放下了手中的水桶,拉住少女的衣袖,低声道:“表姐,进屋说。”
她的衣角上面绣着精致的玉茗花,像是在灰蒙蒙的大地上长出了一朵绚烂的花朵。
“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玉茗看着眼前反常的豆苗,心里正纳闷。
豆苗是她从小的玩伴,也是同族的表亲,比起那些体弱多病和智力低下的兄弟姐妹们,寡言的豆苗就显得正常太多了。
而且,豆苗打小就长得很好看,虽然大家都是光脑袋和灰衣服,但是豆苗站在其中就如鹤立鸡群,与寻常少年大不一样。
兴许是少女的怀春,亦或是年少的懵懂,她对豆苗产生了男女之间的好感,并且,她还暗自打算及笄之后,就跟父亲坦白她对豆苗的心意。
屋内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柜子,姨母换上了一套世俗女子的装束,光溜溜的脑袋用头巾包裹着,她看到玉茗的出现,眼里露出了一丝光亮,仿佛看到了什么希望。
“姨母表弟你们这是”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玉茗觉此事不简单,于是打算拔腿就走,没成想,姨母和豆苗直接跪在了紧闭的门前,也跪在了她的跟前。
“表姐,我和母亲有一事相求,请表姐听完。”豆苗压低了嗓音,但是声音里的迫切只能流露在眼神里。
玉茗很少看到豆苗如此越矩,便小退半步,与两人拉开距离,生怕姨母和豆苗做出什么异常的举动。
豆苗盯着玉茗脚上的蜀锦绣鞋,上面的一针一线都是上等的绣娘亲手勾勒的,这双鞋价值不菲,起码能买下三个身强力壮的奴仆。
“你盯着我的鞋作甚?”玉茗愈的谨慎起来,直接用宽大的尼姑裙摆遮住了自己的鞋子。
豆苗望了一眼自己的母亲,母亲也微微点头示意他应当直言不讳,他抿了抿唇道:“今晚,我的亲生父亲要接我们走。”
此言一出,玉茗宁可怀疑自己听错了,也不愿相信姨母跟外男有染。
“姨夫就在寺庙中,谈何接走?”
“他不是我的父亲,我的亲生父亲是礼部尚书。”豆苗坚定地回答。
“怎的?你是亲眼见到姨夫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了?”玉茗反问道,这个提问毫无逻辑可言,却直接把豆苗问住了。
寺庙中的和尚和尼姑绝大部分是王氏族人,他们不得沾荤腥,只能整日吃斋念佛,而将他们困于此处的人,便是君奚国的太祖皇帝,更嘲讽的是,他们还须每日向佛祖祷告,祈求佛祖庇佑君奚国,庇佑将他们推向深渊中的人。
由于不得还俗,也不能与外界通婚,王氏族人渐渐地内部消化起来,近亲孕育已是常态,有时候“嫂是母,母是姐”,这样的关系都会存在。
如今,姨母居然与外男私相授受生下了豆苗,按族规的话,她和豆苗都难逃一死。
“我不能帮你们,”玉茗选择了逃离这里,她不能蔑视族规,她也无法抗拒族规,“刚才的对话,我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表姐,如果你不帮我们的话,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我与母亲现在就投井,也好保得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