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
薛窈夭根本没看这人是什麽表情。
况且有面罩隔着,也根本看不清就是了。
只能感觉到他手腕青筋如蜿蜒的蜈蚣,在她掌心包裹下一点点起伏偾张。
她赶忙松手,然後忍着恶心,试探着得寸进尺,转了话锋道,“你之前不是问穆言要了银票千两,先帮我包扎伤口,待会儿看能不能去哪里给我买点吃的,除夕夜呢,我到现在都没吃饭,肚子好饿。”
分明脖子就扼在自己手中,只要稍一用力,她的颈骨就会碎裂,像雪卿曾经那样。
然而她那双漂亮的眸子望着他,一眨不眨,让他触碰她颈项最脆弱的伤口之处,眼中包着的泪水将落未落。
仿佛她是什麽洪水猛兽。
杨臻忽然猛地抽手。
便是这一抽手,他袖中有什麽东西掉落。
啪地一下摔在了面前案台上。
这夜月色皎皎,朔风偶尔卷着冰碴砸在车顶,发出噼里啪啦的鼓点之声。
薛窈夭抢先一步,下意识将那东西捡起。
然後倏忽怔住了。
她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枚东宫手令。
傅廷渊的手令,为何会在这人手里?
隐隐联想到什麽,万般心念一转而过,仿佛有无数牵丝之线串联起来。薛窈夭忽然懂了,杨臻对她的态度为何会显得怪异。
与之伴随的。
她渐渐坐立难安,很难说得清是种什麽滋味。
最忧惧的也不再是自身安危。
。
同样也是这个夜晚。
薛家人最终被全部撤离庄子,暂时安置于北境王府。
府上暗影几乎全体出动。
扮作寻常百姓丶商旅等不同身份,连夜绕道并赶往边城旦曳——要去图门坡,旦曳是必经之路。
说来九州封城,杨臻和狄寇要出境几乎没有可能。
然而有人质和符节在手。
玄伦唯一能做的只有在相对隐秘的情况下持续“追踪”。
至于具体如何做,得请示江揽州。
于是暗卫首领郝达,亲自携玄伦的亲笔密函快马南下。
私心觉得主子筹谋的一切,不能在节骨眼上前功尽弃,功亏一篑,但此番王妃被掳,玄伦自觉有不察之罪。
况且作为心腹,职责是出谋划策,为主子分忧。
而非僭越和替主子做任何选择。
将一切悉数安排,玄伦更还发现一件事。
此前一直被困澜台的太子傅廷渊,消失了。伴随这件事,玄伦隐隐心惊,作局之人的胃口可能有多大。
将澜台暗影全部羁押于禁阁审讯,而後站在空荡荡的大殿里,玄伦试图将自己设想为“傅廷渊”。
先不论前因如何,只论事实。
未婚妻被夺,四十亲卫被杀,人被囚困并切断一切外援。
这种时候若想破局,傅廷渊最可能如何做?
北境是自家主子的地盘,他即便身为太子,也因受限太多,不可能翻出什麽水花。
但若私底下与人合谋?
尤其合谋之人,杨臻,曾经也算萧夙身边亲信,熟知王府诸多事务。
人人皆知北境王入京“勤王”去了,既是合谋,傅廷渊要从杨臻那里得到消息并不难,身为太子,玄伦不信他没有半点政治嗅觉。
就算没有,就当他是想自己脱困,并在後续有翻身之可能,那也必然得扳倒主子。北境军他是动不了,以太子的身份集调外兵或往京师传递消息,都需要人手丶时间,前提同样得是他自己先脱困。
即便如此,对上手握重兵的北境王,胜算依旧极低。
那麽有没有一种办法,可借助外力,或“第三方”,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北境王自己回头,自己将自己陷入绝境?
思及此。
玄伦一切明了。
三方势力合谋,不啻为铤而走险。
这种时候,若京师情况未定,自家主子但凡被扰乱心绪,又被人捏着软肋,後果可说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