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夙便知。
王爷放弃了。
放弃她,也放弃因她而想去争夺的那把龙椅。
连同过往所做的一切筹谋,包括傅廷渊,全都放过。
没了争夺的必要,自然也无需站在皇权的对立面,往後王爷也许会顺应旨意,娶天家赐婚的关氏女子?萧夙不确定,不知道。
。
也没人知道,少女的心,在昨日赌赢的那一刻,
或许更早,
便已经天秤失衡,一点点的,不自觉向他倾斜。
好比此刻。
握着萧夙所谓的“和离书”,薛窈夭不觉慌张,只是固执地踏入这片黑暗。
并不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麽。
作为“赢家”,她甚至因笃定江揽州爱她,心下还有那麽点儿不自觉的雀跃,欢喜,又伴随对他这个人本身,以及做的一些事情的恼恨怨怒,糅杂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滋味。
令她恨不能化身一只凶恶的兽,对他伸出爪牙,又偏偏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想在他面前展翅开屏,再将漂亮的尾巴翘到天上去。
所谓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不外如是。
偏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又令人本能心生恐惧。
身後很快有光追来。
“提着这个吧,王妃。”
辛嬷嬷递给她一盏风灯,“这地方乃府上禁地,除萧夙玄伦,王爷向来不允任何人踏足,老奴也不敢擅自陪您。”
“不过老奴方才问了,萧夙说是往左,任何岔路都往左,一直走到底,便能见到王爷。”
言罢後辛嬷嬷退下去了。
站在两扇高耸的“仪门”之间,薛窈夭一袭雪色狐裘,有些茫然地扫望四周,不懂府上为何会有这样一个奇怪又诡谲森森的地方。
极致的空旷与黑暗吞噬一切,她手里的风灯显得微弱,这也就算了,穿过“仪门”往左,进入一条狭长通道,走到底後继续往左,入目却忽然全是镜子。
仿佛以铜镜铸就的一方镜子迷宫。
除地上铺的是墨玉地板,左右墙壁,头顶天花,全是镜子。镜影相对而延伸出的无限个“薛窈夭手提灯笼四下顾盼”的画面,更令人头皮发麻。
“江揽州……”
甫一开口。
少女声音都发颤了。
无人回应,镜道黑暗幽森,每一条都仿佛没有尽头,她忐忑摸索着穿过一条,拐入另一条,又一条,再一条。
仿佛进入了一个与地面隔绝,又完全幽闭的另一方世界,换作寻常,薛窈夭绝对要连滚带爬地逃离出去。
可因知道江揽州就在这地下某处,她又隐隐觉得心安。不知不觉间,大约半刻钟後,在暗道的尽头,终于看到一扇半敞的铜门,里头有微弱光线透出。
霎时间,薛窈夭不自觉加快步子。
“江揽州……”
推开门扇的刹那。
伏在案台上男人猝不及防,睁开眼睛。
或是心绪过于混乱,他没能及时听出来人的步伐过于轻盈,并非是萧夙返回来了。
第一时间,江揽州反手灭了案台烛火。
下一秒。
薛窈夭手里风灯“啪”地一声。
伴随她口中惊呼,风灯是琉璃做的,被什麽东西轻飘飘击碎之後,掉落在地,里头的烛火也跟着熄灭。
“谁准你来的。”
“若是来道别,不必了,现在离开。”
落入耳中的声线极致沙哑,与之伴随的,薛窈夭嗅到了血腥气和淡淡酒意,那味道在无尽黑暗中,在被放大的感官里格外清晰。
“为何将自己关在这里?”
“与你何干。”
“你受伤了?”
“与你无关。”
抗拒丶回避丶疏冷丶疲倦。
深深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