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些低落罢了。
皇帝垂首打量着她,见覃窈一副认命的模样,想起了些别的:她那样泼辣,既没有激烈反对,那便是……愿意的罢?
便当她是愿意的。容凛拉她坐到远离窗户的御桌前,“朕让云华给你拿件衫子。”
“……不要,”覃窈的身躯陷入宽大的龙椅内,更显娇小,垂眸低声道,“我穿自己的。”
她想,她和皇帝的关系已经说不清了,要是再换了衣服……她不想再面对衆人的疑问,和红绣的眼神。
覃窈的嗓音虽低微,语气在皇帝面前,却还是显得霸道了——像从前时一样。
“已脏了,”皇帝唇角微弱扬起,转开几步,捡起覃窈落地的衣衫与腰带,声音亦和缓了,“何况,你不陪朕,总要留点东西陪朕。”
覃窈愣了愣,忽然问道,“我的木鸭子,是不是在你这儿?”
容凛没回答,倒是扬了扬手中衣衫,“穿这一身入宫,不热麽?”
覃窈恼怨,瞪他:也不知道是因为谁!
容凛失笑,转身将书房雕花木门推开一点细缝,再将覃窈的衫子递出去,“这衣服被茶水沾湿了,去洗一洗,烘干。再拿一件替换的来。”
覃窈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福安和云华守在外面,方才听到重物砰砰落地的声音,很是惶恐,这会儿见皇帝没什麽异样,秦姑娘也只是被茶水打湿衣衫,皆是松了口气。
衣衫很快拿来了。覃窈绷住脸,努力维持镇定,在皇帝深沉的目光中,将衫子穿好。
衣衫是云华的,皇帝近身女官的衣服,比她这个落魄嫡女的只好不差,穿在身上柔软美丽,只腰身略大了些,胸前略紧了些。
她拉了拉领口,听皇帝命人将膳食端到寝房外的明间,又利落地报了几道菜名。
覃窈转头看向那无辜躺在地上的木匣丶微微泼洒的纸张丶早已熄灭的香炉,还有她躺过的方桌,心道此处确实也不适合用膳。
容凛吩咐完外头,侧身朝覃窈伸出了手,“过来。”
覃窈走上前去,站到皇帝跟前,见皇帝目光拢在自己身上,手依旧伸着。她先是疑惑地眨了眨眼,而後明白了,连忙将那手握住,随即便感觉到了,皇帝合拢五指,将她手紧紧扣牢。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牵手,从前遇到危险逃命的时候,她牵过他,他亦牵过她。
但唯有现在这次,他的宽厚丶硬实,粗糙丶干燥,与随之带来的麻痒,清晰传到覃窈心尖,令她想要瑟缩,手心快要出汗。
容凛没让她有丝毫动作的机会,紧紧抓着她,就这样冷静丶自然地,将她牵出书房,穿过殿堂,进入对面的门扇。
那是天子的卧房,相比书房的雅致,更显私密华美,空中飘荡着,比龙涎更沉静幽深的香气。
覃窈在方桌边坐下,没敢看通向里间的那扇门。
皇帝没错过她眉眼间的一丝局促羞窘,笑道,“你若想,可进去看看。”
察觉他的戏谑,覃窈微恼,“我没想去看。”
容凛不以为忤,看宫人鱼贯而入,将一道道菜品放下。
因是晚膳,那菜品都是些清淡易消化的,什麽明珠豆腐丶鸡汤煮千丝,一品官燕,五宝鲜蔬,水晶虾饺,莲子膳粥……林林总总近二十样,且大多,是适合女子补身的。
覃窈不由得擡头,看了容凛一眼。
容凛习惯性地给她布菜,轻轻转开了视线,“有一件事,需告知你。”
“百官奏请朕充盈後宫,此次采选,朕须选几个女子出来,你……”
百官迟早会请他选後立妃,既已选秀,不如先发制人,选出几个女子,再让覃窈生下皇子公主,百官便无话可说了。
而那选出的女子,都是摆设丶挡箭牌,不会威胁覃窈的地位。他的皇後,永远只会是她。
然而这些话在皇帝舌尖转过几道,他终究说不出来。
容凛看向覃窈,目光幽沉,“你希望,朕选几个?”
忽如其来的问题,让覃窈诧异,不知自己在这件事上还有资格说话。她眨眨眼,愣了两瞬才低下头,轻声道,“但凭……皇上喜欢。”
容凛淡淡“嗯”了一声。
因不忍红绣饿着肚子久等,覃窈提前请福安知会她回去。这会儿自己回宫,坐的便是宫中派出的马车。
星夜寂静,覃窈的心事也跟着夜色发酵,却冷不丁听到笃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是安阳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