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端那头的声音里还带着稚气,只是语气太平淡,仅从句意判断,这句话应该是问责。
埃斯波西托的高层会议还在继续,就在拉扎尔旁边的房间,一伙人和另一伙人吵得不可开交,具体吵什么并不重要,拉扎尔只需要在双方人马筋疲力竭后,再去宣布结果。
结果的内容待定。
因为戴熙安还在忙,而楚祖还在大学里,没有做出最后决定。
楚祖甚至还没开始决定,他先找上拉扎尔,说了这句话。
楚祖只交代过拉扎尔一件事,让他照看西德尼。
拉扎尔让房间的智能管家打开了大学的监控。
由于入学的人员复杂,除了宿舍房间和卫生间等隐私地带,整所大学基本无死角被监控覆盖,来保证学生的安全。
楚祖坐在人造大树的枝干上,双腿自然悬空,依靠着树干和他通话。
拉扎尔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讲不清楚西德尼的情况,几年的时间过得飞快,只是一眨眼,小孩就窜高,西德尼本来就很有主见,现在更是我行我素。
“我行我素”还是戴熙安作出的评价。
“我把大部分事情交给戴熙安,把西德尼交给你。你们都做得不尽人意。”
楚祖的话让拉扎尔心头泛起一丝复杂的愧疚,他张张嘴,想为自己辩解,但楚祖随即又说。
“你以前是卢锡的人事主管,擅长摆放耗材——把布蕾的资料给我。”
拉扎尔精神一振。
楚祖以前就会冷不丁爆出几句惊悚的话,几年过去也一点没变,拉扎尔无论如何没料到,这句话的两个词居然能衔接在一起:耗材,和布蕾……?
“是。”拉扎尔动作很快,他手里有所有学生的官方资料,义体共生遗传系更特殊,所以调查得也相当仔细。
布蕾,十八岁,义体共生遗传系在读。
由于大学按照学分制分年级,要是你入学一年修够三年学分,并通过导师和院长考核,名义上就能算旧制大学的三年级学生——布蕾就是这种。
压缩学习时间、加快学习效率、理论实践并行、尽快工作,这就是布蕾的打算。
拉扎尔:“她算是世俗意义上的天才,唐崎对她评价也不低,偶尔允许她进入私人实验室搭手,不过都是做边缘工作。”
楚祖:“她中指第二关节和拇指下方有厚茧,手摇晃不动手腕,脖子僵直,站直的时候有肩部内扣习惯,眼疲劳但换不起义眼。”
厚茧是因为经常握笔写字,特别是下笔特别用力;手腕不动是因为有轻微腱鞘炎;伏案太久就会脖子僵直,肩部内扣。
眼部疲劳更简单,用眼过度。
拉扎尔:“您的意思是……”
“她不是天才,我清楚压榨自己的人是什么样,她的身体和精神已经跟不上了。”
“所以现在你知道了,布蕾是个聪敏、有上进心、清楚目标、踏实认真的中层年轻人。她和埃斯波西托是同学,在唐家实验室学习。”
楚祖说,“现在你能不能回答我,拉扎尔,要是投入足够多资源,布蕾能走到哪一步?”
“……”
监视器依旧忠诚转播类似上帝视角的画面。
楚祖在树干上没个坐样,像是随时都会掉下去。
他也是在换上半个赛博格之后才没那么板正,疼痛和不受控的躯体让他学会了调整姿势,这股习惯没有随着身体的更换而改变,于是开始显得懒散,让幼小的躯壳裹着更加捉摸不透的灵魂。
拉扎尔止不住想看楚祖的眼睛。
很少有人会在听他说话的时候注视他的双眼,但要是不注视,拉扎尔根本搞不懂他此刻的心态。
黑色碎发太长,拉扎尔看不见他被风吹得微微眯起的双眼。
“她或许能一鸣惊人,或许不能。”拉扎尔诚实说,“您应该很清楚,天赋决定终点,尤其是在更加精细化的领域,我无法估算在她身上可能产生的沉没成本。”
楚祖轻笑一声,仅一瞬:“可你不会在西德尼身上算成本。”
“……我不明白,先生。”
“所以你照顾不好西德尼,但做了非常精妙的决策:赶在唐崎之前介入高等学府,你是董事,他只是院长。”
“天才是特例,亿万个人中也不见得会出一个唐崎,但布蕾数不胜数,这还只是上层人。拉扎尔,他们全在你的眼皮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