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在夏天的时候和哥一起再去一次木雅山,我还没见过它夏天的样子。”
对,他应该去那里。
这些原以为很快便会得以实现的心愿,他再也没有机会和周池共同去实现了。但他告诉自己也不很遗憾,他还可以自己去。
顾雁将他送回家中,面对老了许多的徐若晴欲言又止。没吃晚饭便离开了。
徐若晴将锅里煨着的饭菜一一端上餐桌,拉开桌椅,轻声唤着周野吃饭。
周野看着餐桌微微起眉,他有些食欲不振,不由得吞咽了好几次口水来遏止从心里滋生的反胃。
期间,徐若晴还是露出并不算轻松的微笑,问他今天的工作怎麽样。
徐若晴每天都问,和记忆中问询“今天在幼儿园怎麽样?”一模一样的口吻。
周野每天都在机械地回答,今天的问题忽然和桌上的饭菜一样,他腻烦了。
“妈,如果找不到话说,默默吃饭就好了。”
徐若晴怔愣住,手上给周野夹菜的动作停顿了几秒。她将嫩黄的玉米笋放进周野的碗里,吸了吸鼻头,噤若寒蝉。
直到周野又开了口。
“妈,顾雁放我一个月的假期,我打算出去四处转转。”
徐若晴放下了碗筷,忧虑的神色一瞬间又恢复如常,“那,那妈妈陪你去吧……妈妈还没有去过很多地方,正好和你一……”
“已经快三个月了,你能给我一点自由吗?”周野随口而出,他是个囚犯,困囿于这个全是周池气息的空间。
徐若晴喉管发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不是要上班,你好像,好像恨不得眼睛都长在我的身上。妈妈,我真的有些喘不过气。”周野也放下碗筷,盯着徐若晴发白的双鬓。
“我,我只是关心你。你回乌清之後,还没有离开过我的身边。”
“我已经快三十岁了,妈妈。我早就不是小孩了,前八年,我一个人在蓉海,也过得很好,很自在。”
徐若晴垂下苍老的眼皮,眼角褶皱愈发加深。周野又说:
“你也应该要有自己的老年生活,你的旅游应该是和爸爸一起,而不是和我。我不做束缚你的那条脐带,你也不要来束缚我,好吗?”
“……好,那,那你总得告诉我,你要去哪里?”隔了许久,徐若晴艰涩发问。
周野不能告诉徐若晴,自己要去木雅山高原地带。思来想去,同样沉默良久的他只说:“应该回趟蓉海吧,找几个大学室友。”
撒这样的慌,周野自己都快要嗤笑出声。
如果徐若晴记性够好的话,她应该记得周野曾说过,他没有一个室友毕业後同他一样留在蓉海。
他在蓉海一个朋友都没有。
幸而徐若晴果然不记得,只是淡淡地点头,“好……那你要什麽时候出发?”
“……明天吧。”
徐若晴慌忙直起腰杆,凑近他问,“怎麽这麽急?”
“毕竟假期时间有限。”周野艰难地喝下一口海鲜汤。
“那,那妈妈去给你准备衣服。”徐若晴说着便要起身。
周野连忙叫住她,“妈,先吃饭好吗?我会自己收拾。你明天就回绿洲吧,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也没什麽意思。”
徐若晴又不说话了。
“爸爸前段时间过来,不是一直嚷着叫你回去吗?”
“小野,妈妈可以常常给你打电话吗?”
周野的嘴巴发苦,又眉头紧锁看了眼那盅全是鲍鱼的汤碗。
“当然。”
“那你也会给妈妈打电话的吧?”
周野说“会”,两个人便不再讲话。只剩餐桌上的餐具碰撞得叮叮作响。
“明天”这个时间其实尤为仓促,周野没有任何计划。
他只打算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去完成那两桩心愿。
夏日的终结也即将在这一个月的最後发生。
躺在床上,周野举起自己又开始发颤的双手,木楞出神。他脑中所剩无几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再熟悉不过自己身上出现的这些症状。也应该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下的当务之急不该是去旅行,而是翻出钟乐瑛在几个月前发来的短信,给他回个电话。或者真的如他撒谎的那样,回到蓉海,去找钟乐瑛彻彻底底地袒露病情。
头上的灯光晃眼地闪烁,思索很久,他朝自己的额间掷去颤抖的拳头。
先去木雅山吧,有什麽好像丢在了峡谷雪山里。
【作者有话说】
过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