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一场交谈算是不欢而散,次日晨起入了京都,也不知走的那条路,安静的很,稳稳当当进了皇城。
这是苏容妘第二次入宫,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觉得宫道上的红墙格外殷红,甚至还有似有似无的血腥气。
可若仔细看过去,道上冲刷的干干净净,并没有任何碍眼的血色存在。
原本宫中的主人该杀的杀、该清的清,皇后与宫妃被送去皇陵,皇帝被长剑刺穿肺腑,死在了龙椅之上,是吴尘寂吴大人亲自动的手。
苏容妘也就是这时才知晓,难怪当时吴夫人段氏有心关照着自己,原是吴大人同阿垣目的相同。
吴家军在前朝便赫赫有名,只是后来吴父被前朝皇帝生了忌惮,下令斩杀,后结识了先帝,成了一同打天下的开国元臣。
只是还没等先帝登基,吴父与长子便死在了战场上,唯剩下次子与长媳段氏,还有长孙吴怀珉。
想来吴老大人的死必定与先帝脱不了干系,否则吴大人怎会这么多年在朝中隐忍,只为在这个时候亲手了结先帝。
宫变其实仅有一夜,后面几日则是应对想要做黄雀的皇子皇族,如今人已经被控制住,该关的都关了起来,能杀的也尽数斩杀,盛夏便等天下稳定些,由宣穆亲自下旨处置那些人。
苏容妘被接进了寿安宫,这宫殿一直空置着,这回住进去倒是方便的很,掌事嬷嬷姓张,听说原本是在皇后宫中伺候的,也不知做了裴涿邂多少年的眼线,这会儿直接调到他身边伺候。
年岁大的宫人经历过先帝攻入时的血洗,如今皇帝又换了人,倒是有些诡异的平静,好似死不了就不算什么大事,主子换了人做,做奴才的依旧伺候人就是了。
千牛卫守在寿安宫附近,这种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后宫内眷不得入内,一切以提防有人卷土重来为主。
宣穆被带到了养心殿,皇帝要做的是自有裴涿邂亲自来教,苏容妘只老老实实在寿安宫中待着,免得什么时候做了旁人挟制他们的把柄。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她也一个月没能见到宣穆与裴涿邂,只是听说前朝的事很忙,有数不清的人要安顿拉拢,这种时候排除异己不能手软,更不能立即溺于享乐,白白浪费了树立天恩的机会。
苏容妘从叶听口中听着外面的事,也在这寿安宫里做了一个月的太后,她只在宫中待着也不出去,除了身上穿的衣裳不一样外,跟在王府之中的日子也差不多。
她也算是明白了,跟着宣穆,这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注定要在一个地方被圈着过一辈子。
虽则想起来有些丧气,但这种衣食无忧的日子,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只要能平安活着,其他什么都可以往后放。
临近年关,苏容妘这才终于看到宣穆。
这才一个多月,宣穆便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虽仍旧年少,但周身气度沉稳了不少,来寿安宫时身后跟着一溜的太监,见到了她,跪地施礼唤她的母后。
这段时间苏容妘也学了不少宫中礼仪,泰然自若叫他平身,而后抬手叫宫人都出去,这才留着他们母子二人说话。
宣穆当即露出孩子的神态,几步冲到她跟前扑入她怀中,声音也哽咽了起来:“娘亲……”
苏容妘眼眶也有些发酸,也将他搂抱的紧了些:“怎么了这是,莫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宣穆吸了吸鼻子:“我如今十分不同了,哪里会有人欺负到我头上呢?就算有,也都被裴大人给挡了回去。”
猝不及防提到裴涿邂,苏容妘愣神了一瞬。
“好,有他护着你我就放心了。”
母子之间没必要说什么朝中事,这一个多月来没有见面,实在是忙的抽不开身,他本就年少,一边有课业要做,一边要学着处理政务。
裴涿邂做主请了大儒来教他,赐了太傅的位置。
宣穆想给裴涿邂也晋封,只是被他给拒绝了,也是怕日后有功高盖主之嫌。
这些事苏容妘都听叶听提起过,这会儿同宣穆说了些家常话,倒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他知道你今日来见我?”
宣穆点了点头。
“那他……没有托你给我带什么话?”
宣穆想了想,摇头。
苏容妘沉默下来,真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脑中将他所作所为串在一起,实在忍不住往旁的方面想,是不是他突然反悔,觉得这段时间在她身上花心思实在浪费,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同她断个干净?
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坚定不移的情分,寻常夫妻尚且会有猜忌,苏容妘又如何能不生疑心。
他们之间开始的不清不楚,结束的不明不白,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可若是怨怪,还能怪到他头上去吗?
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他用情更深,难道这会儿他不愿意了,她还能继续强迫他不成?
苏容妘深吸了几口气,将心底这些本就不该生出的儿女情长尽数压了下去,只安静陪着宣穆说话。
一直到傍晚时分一起吃过饭,这才将他送走。
他们谈话间倒是提起了薛夷渊。
自打他成亲后,苏容妘听到他的消息便全是给裴涿邂使绊子的,不过她也没白信任他,薛夷渊假意投诚,跟在蒋家手底下做事,最后宫变之时也是他将蒋家伏诛,如今守在寿安宫外的千牛卫也是他亲自调遣。
只是他毕竟是外男,也谨记自己已经娶了妻,不好公然同她见面说话。
苏容妘心中感慨,这成亲娶妻就是不一样,行事也稳重不少,见不到面也好,她与裴涿邂传些不清不楚的也就罢了,若是与有妇之夫传出去首尾来,这叫人家陈氏怎么办?
宣穆走后她一整夜没怎么睡踏实,折腾来折腾去,直到天亮时分,破罐子破摔下了决定。
好,既然他不愿继续下去,但她也不要再纠结其中,反正原本她也是打算为阿垣守一辈子的。
这般打定的主意,虽则日子过得与此前一个月没什么不同,但她顿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有心思将寿安宫内外拾掇一番。
只是没想到再次见到裴涿邂时,竟是过了年节,拖到了来年二月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