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產相關的問題確實讓我苦惱，但此刻我被奶奶那雙冰湖一樣清澈的眼睛近距離盯著，整個人清明得不得了。在這個清醒的時刻，我非常確定，家產的問題確實讓我頭疼，但絕不是讓我突然不安和悲痛的原因。
奶奶身上帶有蜜桃花和中國桂花氣息的香水味向我襲來，我感覺一陣緊張，趕緊後退了一步。然而她卻立刻跨上了一步，繼續直盯盯地看著我，逼問道。
“好，既然不是胡家的事讓你煩惱。又會是什麼呢？”她的眼睛裡跳躍著星光，像一個鉤子一樣，直勾勾地看向我的內心，想把我心底的秘密勾出來。“難道，你是在為中秋節那天闖東宗大會而感到害怕？到那天，驅鬼高手齊聚，戰局一定非常混亂。我們要闖進去，把你的意中人從白書人手中搶回來，還要打聽到你的朋友的下落，最後全身而退，實屬不易。我們沒準會受傷甚至送命……你是在擔心這個嘛？”
“不是我們，是我！”我皺眉道，“東宗大會我是一定要去的，但只有我去，你到時就在會場外安全的地方等我。你死心吧，你再想多管閒事，我都絕不會讓你這老骨頭跟著去冒險的。”
“咦。”奶奶也皺起了眉頭，“我都說我要和你一起去看帥哥了，你為什麼……”
“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這點沒得商量！”我有些生氣了，按住奶奶的肩膀輕輕推開。
“好吧好吧，這點以後再議。”奶奶眨了眨眼睛，“不過既然你還能這麼激動地議論這件事，看來對這事你想得很清楚了。那這也不是你潛意識裡擔憂的地方。”
奶奶退開了一步，揹著手，在鋼琴房裡踱著步子。
“讓我想想……不是胡家的事情，不是闖東宗大會的安全問題，你的悲傷。”她突然站定腳步，看向我，“對了，這幾天我教你吹口琴，現每次吹到《十二勸》裡，青衣醫士的第六勸的時候，你都會稍微停頓一下。今天你嘆氣的時候也正好是吹到這裡。這是為什麼?”
“疑?我沒注意到這個。”聽奶奶這麼一提，我心中一凜，難道在這段樂曲中，隱藏著什麼我自己都沒現的東西？我微一沉吟，向奶奶問道，“奶奶，我記得你在剛開始教我的時候，給我梳理了一下整篇樂曲的內涵。那麼我停頓的這段，對應的中文唱詞是什麼？我隱約記得好像是……”
“哦，這段啊，”奶奶微笑，順口把唱詞背了出來，“這段說的是青衣醫士明知事不可為而為之的勇氣。他直述自己想打敗八頭大蛇，拯救萬民的心聲，希望能打動白君王，讓他出山相助。”
一聽到這段唱詞，我的胸口微微一痛。我知道，觸動我的地方就是這裡了。
“這麼努力，可是真的能得到幸福麼？”我放下了口琴說道，“白君王這麼努力地除去紫色大蛇，可最終還不是失去了摯愛。這種努力，究竟真的有意義麼？”
我好像醒悟了一樣，反過來走過去看向奶奶說道，直盯盯地看著她說道。
“對了，我最近一直在反覆做一個夢。現在我還在失憶，過去的事情大多都記不起來，但是我卻一直記得你很多年前和我說過的一句話。”
我說著，把那個雨中的夢告訴了奶奶。
“我記得那時候你幫一個人找出了害她的兇手，但那個人卻完全不感激你，還在警察局當眾打了你一巴掌，弄得你很難堪。那天離開警察局，我問了你會不會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痛苦。你當時說了一句話，讓我印象很深刻，但我現在記不起來了……你記得嗎？”
“呃……這個……”奶奶皺起了眉頭，“我年輕時候確實喜歡多管閒事，類似這樣的事，沒遇過十次也有八次了，一時間，我還真不記得當年我回答你的是什麼了。”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我沒好氣地說道，一屁股坐在房間裡的一張椅子上。
就在這時，房裡的大座鐘敲了七次。
古老的鐘聲在雨中迴響。我和奶奶都是一愣。
“哎呀，都七點了。”我的肚子開始咕咕叫了起來，“算了，不討論這些了。反正你也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了。”
“好。那我趕緊給你做飯去。今天就練到這裡吧。”奶奶見我不再問她，便伸了伸懶腰，輕盈地退後兩步，接著閃出了屋外。
看奶奶跑下樓了，我又幽幽地嘆了口氣，回到臥室裡，翻出了《唐詩三百》，開始背了起來。背了一會兒，我覺得自己內心的疑問並沒有放下，於是又長長地嘆了口氣。
“嘿嘿。”
就在這時，桌上的玻璃瓶裡又傳來了嬰靈奶聲奶氣的笑聲。
“你又想說什麼？”我沒好氣地說道。
“哈哈，放心，現在我不是想嘲笑你……雖然在我看來，就憑你自己一個三腳貓就想去阻止白聽書人，實在有點不智但是……”
聽它說到這裡，我咳了一聲，這傢伙才把話題扳過來，“好吧好吧，我說重點。其實，我知道你潛意識裡究竟在擔憂什麼。奶奶很聰明，但她這輩子都沒結過婚，所以有些男人的想法，她是不知道的。”
“哦？”我心中一凜，“你說。”
“你是怕面對唯小姐的那一瞬間吧？”嬰靈陰森森地笑道，“面對那個深深戀慕，但現在根本看不起自己的女人，你怕會受傷吧？畢竟她現在還在誤會你哦。八角山搶神器的那個晚上，她對你瞪一眼你就腳都軟了……”
“不要再說了！”我重重地合上手中的書。
“其實我也是不懂，你為什麼就這麼喜歡那個叫唯的來歷不明的女人呢？”嬰靈說道，“你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吧。比如那個叫簡潔的女孩。她對你那麼好，人也漂亮可愛。可是你非得用那麼殘忍的方法拒絕了她……你知不知道她會有多傷心？”
“我就是不想傷害對我那麼好的小潔，所以才絕對不能給她希望。”我咬緊牙關，重重地說道。
“好吧，就算你偉大，你有理。可是你明明知道，你現在的努力是不會有任何用處的，因為那個叫唯的女人喜歡的根本就不是……”
“你給我閉嘴！”我捏緊手中的書，幾乎就想把它朝桌上的玻璃瓶扔去。
看見我真的急了，玻璃瓶也抖了一下，傳來了求饒的聲音，“等等等等，你別拿我來出氣。你到時要去東宗大會救人，沒準還用得上我。現在就把我砸了，可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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