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黛看著臉色發白的鐘大人:“從最開始,你便有意阻止我們查驗鍾小姐的屍體。我們所有人都覺得,你是在為鍾小姐的清白著想,其實,你是不想事情鬧大,想草草解決此事。”
“後院護衛吃壞肚子,還有,鍾小姐院內下人飯菜裡的迷藥,也都是你的手筆吧?”
鍾大人猶自狡辯:“當日我根本沒有進廚房,你們是知道的,我如何下藥?”
鍾夫人不願相信,枕邊之人會如此狠心,她仔細回想片刻:“沈大人,當日,老爺並未去過廚房,他沒有機會下藥的。”
沈青黛道:“誰說下藥,一定要去過廚房了?別忘了,當日的晚飯,是鍾大人親自端去鍾小姐房間的。”
“我曾問過菊香,她說過,小姐往日不吃的飯食,她都會端給院內的嬤嬤和丫頭們一起進食。我猜,鍾大人正是瞧準了這點,才會親自端著吃食,去送給鍾小姐。因為,他已經讓人點了安眠香,他料定鍾小姐在睡著,不會吃這些食物。”
她轉向菊香,菊香茫然地點點頭。
鍾大人駁斥道:“這只是你的猜測,我沒有殺雲兒。兇手功夫高強,悄無聲息下毒,也不是不可能。”
沈青黛嘆了口氣:“功夫高強?鍾小姐視窗正對著的,後花園裡的腳印,也是你故意弄出來的吧?”
趙令詢想起來了,當初他們便覺得腳印有些奇怪,還同周方展一同從窗戶處跳下驗證過。
他接道:“難怪我們覺得那些腳印不對,又淺又雜亂。若是有人從視窗跳下,腳印還如此淺,輕功應是不弱,可偏偏草叢又如此雜亂,極不合理。目前看來,應是鍾大人有意踩踏,讓我們誤以為,兇手是個武功高強之人,殺人以後,跳窗逃走。”
沈青黛點頭:“沒錯,正是如此。”
鍾大人回過神,冷淡地看著沈青黛:“還是那句話,這只是你的猜測。”
趙令詢指著守一法師,冷冷道:“你是想把殺人的罪名扣在他身上嗎?可惜,我和他交過手,以他的功夫,若是殺人後從視窗逃脫,根本做不到留下那麼淺的腳印。”
周方展眉頭緊蹙,他也同守一法師交過手,趙令詢的話不假。
鍾大人揮著手,咆哮道:“就算不是他,也可能是其他人。我有什麼理由去殺自己的女兒?”
沈青黛靜靜看著已經沉不住氣的鐘大人:“理由?如果我猜得沒錯,這大概也是守一法師預設殺人的原因吧。他想要掩蓋一個秘密。因為,曾經去過魔窟的,不止鍾小姐,還有你,鍾大人。”
鍾大人眼神露出前所未有的驚恐。
這麼些年,他積累的信譽,聲望,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周方展呆呆地重複著沈青黛的話:“他去過?”
沈青黛嘆道:“鍾小姐的案子,疑點實在太多,當我意識到守一法師可能不是兇手的時候,我就從案子本身出發,開始懷疑鍾大人。於是,我故意讓你把守一法師帶到此處,想驗證心中猜想,果然,鍾大人就暴露了。”
方才,周方展清清楚楚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守一法師說,要替他保守秘密,原來,竟是這個。
鍾夫人聽周方展說守一法師私下幹些拐賣女子的勾當,又聽說鍾大人去了魔窟,瞬間明白這裡面的意思。
想到鍾大人素日的反常舉動,許多次沒有回房,都說宿在衛姨娘處,可每次都能在他身上聞到不一樣的香粉味。她發瘋一般衝向鍾大人,怒罵道:“你個畜生,是你殺了雲兒,我跟你拼了。”
鍾大人一把抓住她的手,還企圖狡辯:“我沒有,夫人,是他汙衊我。”
鍾夫人冷笑地望著他:“雲兒出事當晚,你出去過許久。我以為你是半夜偷偷溜進衛姨娘的屋內,才沒有聲張。”
沈青黛適時道:“鍾大人若還想狡辯,不妨同我們去趟順天府。魔窟中被解救出來的姑娘,都在那裡,你猜會不會碰巧有你認識的人?”
鍾大人緩緩放下鍾夫人的手,渾身癱軟。
鍾小姐的案子,至此,終於真相大白。
一彎新月高懸,靜靜照在巷內,照盡世間無限悲歡。
沈青黛抬頭看著如水的月色,心內止不住翻湧,她為鍾小姐感到悲傷。
鍾小姐,本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
可這世間總是充滿太多遺憾與無奈,人生如寄,倏忽無常。
趙令詢看出沈青黛的失落,靜靜走到她身邊:“案子結了,那些女子也都救了出來,鍾小姐會瞑目的。”
沈青黛衝著他微微一笑:“回吧!”
“沈青!”周方展突然叫住了她。
沈青黛緩緩回頭,只見周方展摸摸鼻子,硬著頭皮道:“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定當奉還。”
沈青黛看了看趙令詢與施淨,她笑道:“好啊,我記下了。”
周方展望著三人離開的背影,抬頭望著天空,一瞬間,突然感覺無比的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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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一法師連同鍾大人,都被周方展強行帶回鎮撫司。
儘管還有許多不明之處,比如,魔窟幕後之人究竟是誰?守一法師為何要替鍾大人保守秘密?為何當初鍾小姐在魔窟會受到優待?
可人命案子已經辦結,他們無力阻止周方展把人帶走。
趙令詢本想等周方展審問結束,從他那裡打聽點訊息,可週方展那邊使盡手段,卻始終撬不開守一法師的嘴。
他們以想查清原委為由,順便把結案文書往後推了幾日。
沈青黛先是去順天府看了被解救出來的姑娘,確保她們都被家人接回。又在趙令詢同施淨的陪同下,來到扁擔巷。
這個案子,說到底,最無辜的便是鬼醜。
鬼醜一死,阿婆一人獨活,實在可憐。
三人剛到巷口,遠遠看到阿婆所住的茅草屋前站了幾個錦衣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