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星星點點,更多的被後臺昏暗的光線遮掩,像星星落入深海, 卻不影響那張凌厲分明的側臉輪廓在光影明滅下一點一點定格在他的視野中。
還是這麼近的距離。
彷彿一低頭, 呼吸就會擦上彼此。
偏那雙霜侵雪染的漆深眼眸直直略向前方, 視線化為鋒利的刃, 浸滿了掠奪者的危險氣息。
岑霽想,崩了,一切都崩了。
賀明烈和賀雲翊崩了。
唯一正常走劇情的陸野崩了。
現在連他薄情寡慾的無性戀上司,不對, 已經是前上司了, 都能說出這樣崩人設的話。
他試圖拉回正軌的世界來不及修復,就這樣因為崩壞的兩角徹底坍塌成廢墟。
岑霽茫然無措地站在廢墟里,自始至終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
不知道是怎麼離開舞臺幕後的。
就知道混亂的思緒找回一絲清明時,岑霽已經拽著男人的胳膊來到了走廊無人的角落。
大家都忙著舞臺後的工作, 這一角彷彿被人遺忘, 喧囂潮水般褪去一層, 岑霽聽到自己的聲音裡帶了質問的語氣,還有一絲他自己沒能察覺到的羞憤,這在他和這個男人之間從來沒有過。
“你怎麼會在這裡?還有,你剛才說的嫂……是什麼意思?”
“岑岑——”賀崇凜望著眼前這張朝思暮想的臉, 明明剛才還嫉妒得胸腔都要像噴湧的岩漿沸騰掉,現在全都化作了看到眼前人的想念和溫柔。
“西城體育館是我出資建設的, 我來自己的地方不是很正常嗎?何況……我想見見你。”
岑霽身軀一僵。
為這聲“岑岑”,也為這聲“我想見見你”。
所以,原本有一肚子疑惑的話想問出口,舌頭忽然打了結。
從坍成廢墟世界裡好不容易尋回一絲理智的大腦又變成了生鏽的齒輪,開始運轉得緩慢。
岑霽被濃烈到彷彿能把他燙化的熾熱視線注視著,眼睫控制不住顫了顫。
然後,連聲音都染上顫意:“我已經從公司離職了,如果您有什麼事情要交代我做,我只能說一聲抱歉,我不對前公司負責。”
“你覺得我到這裡來就是為了找你交代工作?”賀崇凜聽到這句顧左而言他的話,漆黑濃烈的視線盯著他,像是要把他臉頰鑿穿似的。
岑霽瞥開一點視線,不敢直視這雙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眼睛:“不、不然呢。”
賀崇凜心臟堵了堵,到底無奈嘆氣一聲,又像是自嘲似的:“岑岑,你還不明白嗎?”
“我應該明白什麼……”這話聽著很是耳熟,可岑霽始終不敢確信。
他這段時間受到的衝擊太多,已經分不清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站在他面前的人,是真實的存在還是虛幻的泡影。
還有……
“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叫我。”
“那我應該叫你什麼?你自己說的,你已經離職了,不再是我的助理,我總不能還叫你岑助理。”
岑霽語塞,小聲嘟囔一句:“反正別這樣叫就行。”
不知道為什麼,從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低磁嗓音中說出來這聲稱謂,聽著心臟酥顫,怪讓人面紅耳熱的,明明大家都是這樣叫他。
大概男人也這樣想,語氣竟然有些委屈,和他冷硬的相貌及森冷的氣質極不相符:“他們都這樣叫你,怎麼我就不能?岑岑,你在區別對待。”
岑霽:“……”
算了,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不過是個稱呼而已。
岑霽不打算在稱謂這種無聊的問題上和賀總糾纏,他的心臟還被那聲“嫂子”顛覆得亂七八糟。
“你、你到底要幹什麼?”
“我想問你,要不要試一試和我交往?”賀崇凜不打算遮掩了,他算是看出來了,他的誘捕手段沒有效果。
草食系動物在受到驚嚇後的確會慌不擇路,被狩獵者逼進早已設好的陷阱,卻也有可能選擇魚死網破。
賀崇凜縱橫商界這麼多年,第一次嚐到失敗的滋味。
沒有岑助理的這些天,他才意識到時間這麼難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淬了毒的刀,在往他心口上剜。
偏偏這把刀還是他親手鍛造出來的。
感情不是一場狩獵,他不應該貪心,不應該自信過了頭。
決定給岑助理的離職信透過審批的時候,賀崇凜是打算放手的,在海島那一晚,他就有過這種念頭。
岑助理從辦公室離開後,他反反覆覆把那封離職信看了很久。
看到上面寫著:想試一試過平淡的生活,一種真正迴歸自我,不被繁瑣的事情佔據全部的簡單平凡的生活。
賀崇凜就想,如果自己想給的和岑助理想要的生活註定背道而馳,他願意尊重岑助理的選擇。
可他低估了自己的佔有慾,低估了自己的卑劣心思。
這段時日,他每晚都會驅車徘徊在芸景小築附近,在那排生長出盎然綠意的銀杏樹下,躍過皎潔夜色,望向古香古色小院三樓的那扇小窗。
看那扇窗點亮一格暖色的燈火,賀崇凜總想念那個飄雪的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