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娘子,天色已晚,你可以揭開蓋頭歇息了。老爺在姚娘子房中歇了。”聲音甜絲絲的,聽上去年紀不大。
關婮立即撩開紅蓋頭,抬頭望著站在一旁的清瘦女子:“萬老爺不是死了老婆嗎,那姚娘子是哪位?”
她眨眨漆黑的眼睛,微微一笑。燈光下,大紅喜服襯著,雖肥胖,但精緻的五官皆浮起一層美好笑容,天生麗質非常符合她此刻的氣質。
“同娘子一樣,是今日新進門的娘子。”說話的小女子一直盯著關婮瞧,嘴角微微勾著,忘了行禮。
關婮茫然地眨了眨眼,飛快地在腦中尋找臺詞,又笑著看身旁的女子:“你是萬老爺的女兒?”
她搖頭:“我是來伺候娘子的,我叫古多芸。”多芸行了個萬福禮,起身便幫關婮卸妝,安排她梳洗。
“你家老爺同時娶了兩位娘子?”褪去喜服,散著及腰青絲,關婮負手打量喜房中一切,這可比昨晚那間氣派許多,簡直看花了她的眼。
即便今晚萬元戶不願付給她二十兩,那案几上擺放的白瓷花瓶也能值不少銀子,賣了它,少說也有五兩,值了。
她捧著花瓶,左邊看看,右邊瞅瞅,愛不釋手,心中盤算,已然詮釋在望眼欲穿的眼睛裡。
多芸匿笑。
關婮不知,只曉得盤算二十兩。
這種花瓶,只要多拿幾個出去,便能賺二十兩了。她抱著花瓶,扭頭巡視屋內其他地方,意欲尋找第二個瓷器。
“娘子當心。”急忙跟上來的多芸,不識趣地拿走花瓶,擺回原位。
“娘子與姚娘子同為新夫人,平起平坐。”多芸笑著問答,“家中事務皆有邵管家打理,又有老爺掌舵,還有老夫人從旁提點。”
“邵管家?”關婮一聽,皺起了眉,那夜長蛇山遇見的殺人兇手,好像也叫邵管家,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
“對。”多芸笑笑,眼中盡是對邵剛的崇拜,“我們私下都說邵管家是二老爺,有時候他管得可比老爺多。”
關婮:“那你們老爺,是不是放任管家做事?”
“那當然。邵管家是老夫人和老爺的心腹,深得老夫人和老爺的信任,與老爺更是形影不離。連二老爺都不如他……”
說到這裡,多芸忽收了話,拍拍嘴,像是說錯了話。
“形影不離?”關婮好奇。
多芸點頭:“這段日子,老爺身體不好,邵管家忙裡忙外,還時刻守在老爺身邊,連晚上睡覺都陪在床頭。”
“真的假的?”
“這有什麼真假,”多芸呵呵笑笑,“本就這樣。”
關婮微微頷首,心裡有疑惑,必要見了這位邵管家才能揭曉。
別家女子成親,都有鬧洞房,不料這富貴人家卻不興這套,不興倒也好,省得鬧來鬧去,彆扭。
收拾妥當,關婮再次打量寢室陳設,實在不想上床閤眼,生怕合上眼,再睜眼,這一切都是幻象。
磨蹭許久,多芸幾次三番催促,她才依依不捨爬上床。
哪成想,屁股剛捱上軟綿綿的床,門外有人猛地一下推開房門,張口便喊:“老爺死了——關娘子快起身。”
著急的催促聲,顯然沒把新進門的關婮放在眼裡。
“老爺死了?”多芸驚恐萬狀,轉身便掀了大紅喜帳,“娘子快起身!這可如何是好?娘子,快!”
關婮還未反應過來,就被兩丫鬟拽起身,快速裹上素服。
新婚之夜,新郎居然死了?
關婮既喜又悲,喜的是往後不用伺候丈夫,悲的是今夜當真拿不到二十兩了。她還在鬱悶,人已被丫鬟拽了出去。
園子處處掛著紅綢,陣陣桂花香掠過鼻尖。
往前快步走,不時便有人哭喪聲,機靈的小廝們拆紅綢,掛白布,動作倒是快得很,像早有準備,三兩下便將偌大庭院的喜景,換成白茫茫一片。
寢室內堆滿了人,雜亂一片的哭聲。有喊爹的,有喊兒吶的,也有下人哭著喊老爺的。
雜亂一片,分不清誰是誰。
關婮進門,不知所措,是該哭喪,還是站在一旁東張西望。
“娘子,哭。”多芸小聲提醒。
關婮機靈,立即跪倒,哭喪起來。
跪倒那瞬間,她瞟見對面正在哭喪的一名素服女子,同自己一樣,也是個胖子,且那人也瞅了瞅她,似乎有股同道中人的感覺。
只對視一眼,那女子便接著大哭起來,瞧上去十分悲傷。關婮急忙跟著她,一同哭天喊地。
人在江湖,做戲誰不會。似乎一入江湖門,便能自學成才。
絕望的哭聲中,忽有道渾厚的男聲出現,此人沒哭,且沒有半分悲傷之情,聲音似乎還挺清亮,瞬間壓過所有的哭喪聲。
“老夫人,此刻還不是該傷心的時候。今日老爺大喜,卻慘死新房,此時需先冷靜,查明原由。”
此人聲音耳熟,關婮記得——是那位風度翩翩且她日思夜想的何公子。
“何護衛說的是。”
接話之人的聲音,關婮似乎也在哪兒聽過,她立刻抬頭偷看,然而,眼裡看到的背影只有那道翩翩之姿。